第37章 叹晴雯

“这怎么行？”晴雯急了，“您是主子，我是奴才。”

“嗯？”贾琮板着脸，不怒自威，“我既然说了，你照做就是了。”

“咱是要朝夕相处的，不要那么生分。”

“宝玉房中，你见袭人、麝月、秋纹哪个私下叫他爷？”

晴雯见贾琮很坚持，也很认真，还拿宝玉举例，只得闷头道：“好吧。”

她站直身子，嘴角抿着，俏皮道：“既这么着——”

“琮、琮哥儿。”

晴雯舌尖打着转儿唤出这个称呼，忽觉耳尖发烫，忙用帕子掩住半张脸，“这可比叫三爷有趣多了。”

“哈哈哈，是吗？”

贾琮点头失笑。

他看见晴雯那双桃花眼在暮色里发亮，仿佛春水映着晚霞。

“该吃晚饭了。”他道。

用完晚膳，贾琮继续看书。

得益于前世考研、考博养成的自学习惯。

这会即便是看这些个枯燥无味的四书五经，他也能耐得住性子。

后天就要考童试了，贾琮虽自认信心十足，也不忘做好万全准备。

不知不觉，又到夜深人静。

贾琮再度放下书，抬眼望去。

窗外一片漆黑，虫子肆意鸣叫，夸赞着好春光。

“琮三——琮哥儿，该睡觉了。”晴雯轻声提醒。

“我服侍你洗漱。”

“好。”贾琮没有拒绝。

倒不是他存心想享受小美人的服侍，而是要立好规矩。

贾府里，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恶奴欺主的事可不少。

晴雯虽不至于，但贾琮认为也得做足样子，免得有的人有样学样，不成体统。

贾琮坐在床榻上，任由晴雯温柔地搓脚。

不多时，他开口道：“我这屋子是个没门的套间，你就睡外面的床好了。赶明儿再在中间隔张帘子。”

“知道了。”晴雯点头。

此前她还担心贾琮要自己晚上和他睡一张床，她可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

听贾琮这么一说，心安了不少。

琮三爷真是个讲究的主子。

听闻大老爷把身边的丫鬟都糟蹋遍了。

俩人一点也不像父子。

“还有一点。”贾琮又叮嘱道：“屋子你随便收拾，但我书桌上的东西，你就不要碰了。”

“你是嫌弃我不识字？所以不让我碰你书桌上那些东西？”

正在用抹布给贾琮擦脚的晴雯停住手中动作，抬眼问道。

绝美的脸上写满了幽怨。

“你想多了。”贾琮笑道：“那些书和笔墨纸砚怎么放，我心中有数。”

“你一旦收拾整齐了，我却不好再找了，总归不方便。”

“再说了，你要是对读书识字感兴趣，我可以教你认识一二。”

“我才不学。”晴雯努起嘴巴，“女子无才便是德，谁学那玩意？”

“随便你。”贾琮笑了笑，指着西墙，道：“把墙上挂着的那笛子拿来。”

此笛正是松竹斋二掌柜张松前日差人相赠。

那日他本来就要当见面礼送给贾琮，请贾琮去松竹斋商议画的归属一事。

哪曾想周之桃和周映荷不讲武德，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迅速派人去截胡。

再到后面，更是亲自去贾府相争，在神都传的沸沸扬扬。

以至于，为卓良撑腰的阁老昨日都忍不住把卓良和张松叫去询问。

说是圣上也私底下过问这件事。

不过贾琮有一事不明，那就是画既然卖给了青禾郡主。

银子呢？

五千两银子呢？

怎么不见送来。

那可是五千两！这是谁都无法忽视的数目。

贾赦为了五千两银子，把迎春卖给了中山狼为妻，以至于迎春香消玉殒。

在贾赦眼里，迎春就值五千两。

贾府众人似乎也忘了，当日周映荷在荣禧堂里说加价六千两银子买下《观音送子图》一事。

而周之桃最终得了画，五千两总该要给吧。

不过有心人只当周之桃不送银子来，定是要下力气为贾琮挡住来自周映荷的报复。

“琮哥儿会作画，还会吹笛？”

晴雯美眸顿生异色，立刻动身取来了那支竹笛。

“你家主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贾琮笑道。

“真的？”晴雯似信非信，并没有把竹笛递给贾琮，而是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看了看，她笑着眼珠一转，将笛子放到朱唇边，自个儿尝试着先吹。

只是怎么也吹不响，腮帮子都鼓痛了，只闻出气声。

“什么东西？莫不是坏的？怎么吹不响！”

“拿来吧。”贾琮似笑非笑，“不是你这样吹的。”

晴雯撇着小嘴将竹笛往贾琮手上一放，“给。”

乌溜溜的小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贾琮，要看他能吹出个什么花儿来。

贾琮笑而不语，轻车熟路地把笛子放到下唇。

“呜。”

竹笛应声而响，发出清脆之声。

“响了！”晴雯很激动，瞪大眼睛看着贾琮，“你真会吹？”

“呵呵呵。”贾琮干笑一声，继续吹。

一缕清音自竹管中袅袅升起。

初时如春溪破冰，泠泠淙淙淌过石阶，忽而转作秋夜寒蝉，窃窃私语着梧桐叶落。

忽地，笛声拔高，像是谁在月下甩着水袖，最终又归于寂静。

晴雯怔怔望着贾琮，听得十分入神。

直至贾琮收起竹笛，她才恍如梦醒。

“这调子......”她无意识揪住衣角。

分明是头回听的曲子，可那些高低错落的声音偏生钻进心窍里，把藏在最深处的酸涩都勾了出来。

恍惚中，晴雯似乎看见个红衣女子趴在井台上，一滴滴胭脂泪坠进井中。

“这......这曲子叫什么？”晴雯声音有些发紧。

“《叹晴雯》。”贾琮平静说道：“方才即兴作的，可还入耳？”

87版红楼梦众多插曲里，《叹晴雯》曲动听，词更经典，令人嗟叹——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

听着欢喜的调子，却是无比悲凉，说不尽的心酸和遗憾。

晴雯当然不知道贾琮方才所奏之曲的真相，只是心头猛地一跳，“琮哥儿惯会拿人取笑。”

她别过脸去，声音却软了三分，“哪有拿丫鬟名字题曲的理？让那些碎嘴的婆子听见.....”

“她们懂什么？”贾琮笑的很开心。

“这曲子里有撕扇子的千金笑，有补裘的七窍心，有霁月难逢的傲气。”

“文绉绉的。”晴雯摇头道：“听不懂。”

不过她的眼睛倒是亮晶晶，直直盯着笛子。

贾琮拈起笛子在她眼前一晃，“想学？我教你啊。”

他嘴角噙着笑，“不过天色已晚，来日方长。你伺候舒服了我，我再抽空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