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春眠沉默了片刻,
“我承认昨天在群里说大话了。”
人都是有惰性的。
宋春眠要更甚。
当时触景生情,一时冲动。
等热血平息了,又难免觉得后悔,觉得自己太上头。
不然十公里的事情,也不至于拖延到现在。
苏筱晓又追问:
“你回到北河的事情,也没和叔叔阿姨讲过。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你在从事督察工作。
你根本不希望他们知道,你离他们很近。
但你们的家庭看起来又很和睦……
到底为什么?”
宋春眠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女孩一遭。
她每天装作一副懵懂少女的模样,不代表她真的不够敏锐。
但他不想解释:
“找到电瓶车了,走吧。”
苏筱晓记不清两个人换了几辆车,走了几步路。
只记得抵达小区时,各家各户都已经熄了灯。
她似乎是戳中了宋春眠的心思,致使一路上两人没再有过多的交流。
他们把电瓶车驻在小区门口,顺着寥寥几个星光般微明的路灯,踏上一座木桥。
踩过桥下潺潺的流水声,紧接着穿过一片人造的园林。
这小区其实也有个十来年了,所以景观别致,设施却显得陈旧些。
宋春眠还上学时,家里的奶茶店趁着好地段小赚一笔——
紧邻北河七中,说起来还是邻居邱萍任职的学校。
再往东一公里就是专校,偶尔还会出没rapper和大学生。
之后贷款,买下了这里的一套住宅。
当时首付不算太高,但种种原因导致,房贷至今都没还完。
而无论如何对比,宋春眠的出租房,都要更像是‘老家’一些。
他们默默并行,直至小区的西北一角。
苏筱晓看到第十三层的窗户,透着整幢楼房唯一的明光,扯了扯宋春眠袖子:
“那是你家?”
“对。”
她自觉掏起宋春眠的口袋,拿出手机一看:
“都快一点了,还开灯等着你呢。都怪你路上还非要吃那口拉面。”
“你不饿?吃的时候不比我香?”
“少废话,快上楼!”她连忙推着宋春眠,一路上了电梯。
等一起站到家门口时,谁也没敲门。
宋春眠从脚下地毯夹层里,找到了一把钥匙,等打开房门以后,又塞到夹层底下。
“回来了?”
关上门,就看到客厅里打游戏的老宋,习惯性寒暄一声。
“我妈呢?”宋春眠一边换鞋,一边问。
苏筱晓有些纠结,紧接着就看到宋春眠递给他一双男士拖鞋,这才放心的换上:
“这是谁的?”
宋春眠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把老玉京布鞋塞到装袋,塞到背包里。
省的被家里人发现多了双鞋。
老宋这才摘下耳机,恋恋不舍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网页版传奇:
“你妈睡了,明儿不是周一么。”
紧邻着初高中,学生没放假,老妈可不敢多懈怠,
“吃了没,晚上还剩点凉拌菜放冰箱了,锅里粥再给你热一下?”
“下班路上吃了,你继续玩你的,不用管我。”
“周末也上班啊?”
“那案子不是还没完么?谢叔应该跟你提过吧,还剩下点扫尾工作。”宋春眠胡诌道。
不然压根没法解释,他这么晚才回家的原因。
老宋倒是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这年头还能出这么大个案子啊?”
“可不是呢?”
宋春眠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茶几,看到上面放着个外卖袋。
一个毛笔笔刷勾勒出的小人旁,用娟秀小字,写着【晓眠茶肆】。
这就是他们家奶茶店的LOGO。
早些年其实没这么多讲究。
那会儿只要是在学校门口开个奶茶店,定价便宜点,就跟拿着个麻袋往里面装钱似的。
后来各行各业都在卷。
卷设计、卷包装、卷概念。
那段时间国风的理念很火,老妈就照葫芦画瓢,专门请人设计了一下包装,重装了店面。
培训店员的时候,让他们专门喊顾客“小主”。
味道没变,价格没变,但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了。
近两年又通过短视频有了些流量,许多外地顾客也会顺道跑来尝一尝味道。
几年来不少人想加盟,最后全都婉拒了。
一是怕品控出问题,坏自家招牌。
二是老妈本身就不希望自己太累,什么事儿都忙前忙后的。
她就是想赚点小钱,够养活一家人就很知足了。
小市民心态,反而没让店里出现过太多幺蛾子,口碑一连稳定了十多年。
“我妈拿回来的?”
“你不是说今天回来么?闭店前你妈给你做了两杯。”
“得有一年没喝了。”
宋春眠说着,插上两根吸管。
递给苏筱晓一杯,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卧室,示意她没事儿早点进去。
苏筱晓偏不,狠狠嘬一口奶茶。
口感清甜,有一点点奶香。
不像寻常奶茶的那股厚重糊嘴的感觉,更像是一潺溪流顺入喉咙的清爽。
“好好喝!”
宋春眠只能嘬一口奶茶:“还是那个味儿。”
老宋还在玩传奇,这时候才回过头来,看着宋春眠左右手各拿一杯奶茶,愣住了:
“不是,你怎么给我的喝了?口儿挺急啊。”
宋春眠眨眨眼:“我寻思茶几上就搁着两杯,你也没拿啊?”
“我那不是等你先选,我挑你剩下的?”
“你跟我这么客气?”
“妈的,当老子的让让你还有错了?”
苏筱晓看在眼里,总觉得他们父子有点生疏。
可能父子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
明明在乎彼此,但话到嘴边,又迟迟无法开口。
既亲近,又疏远。
两杯奶茶都到了宋春眠嘴里,老宋也没法后悔:
“那你是不是明早还得上班去?”
“不去了,光荣负伤,所长让我休一周假。伤差不多了再回去上班。”
“伤哪了?给我看看?”
“不用,蹭了点皮,都不影响行动了。还不如你肚子上那条阑尾吓人。”
“你妈一听你受伤,差点又哭了半宿。都要把电话打到老谢那,我劝了半天了才拦住。”
“要么我才不跟你们说呢。”
宋春眠叹了口气,
“她一听我在督察所,估计又得唠叨我,让我赶紧把工作辞了。
要么就是打电话给谢叔,让他那边给我施压……”
“你妈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该少提——算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同时叹了口气。
“行了,到家就行。”
老宋没关电脑,只是把电脑屏幕熄掉,毕竟挂机游戏是绝对不允许下线的,
“我明儿还得去进货,你也早点睡。”
他说完,拾掇起手机和耳机线,就要走进另一扇卧室门。
然后特意叮嘱道:
“别关客厅灯啊。”
“我知道。”
等老宋进了房间,苏筱晓才好奇问:
“你爸妈不睡在一起?”
“睡觉时间不统一,我妈睡得浅,醒了就睡不着了。”
宋春眠说着,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三室两厅的格局,如今正好一人一间。
因为一年才回一次家,宋春眠的卧室远比自己的狗窝整洁。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床备用被子,递给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
苏筱晓匆匆抱过,又盯着房间里唯一一张双人床,两个枕头刚好一左一右。
这很难不让人有所联想。
但是她装傻充愣,懵懂问道:
“所以……我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