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刹不住车

雨后的奈何岛迎来了难得的晴朗天气，吹进屋里的风带走了简易住房里难免的霉味儿。阳光透过集装箱上切割出的窗口，洒落在杰森的脸上。

杰森辛苦了一天一夜，回到家里倒头就睡。这会儿揉着眼睛，看看外面阳光的强度，估计至少已经12点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第一眼就看到床头柜上摆满了东西。

有一套换洗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有个咖啡色的老旧大盘子，上面摆着几个牛肉汉堡和一大杯橙汁。显然这些都是拉里准备的，过去很多年，拉里每天都是这样照顾杰森，就像养父照顾养子。只不过衣服越换越大号，吃的也越准备越多。

杰森咧嘴笑了笑，起床梳洗，换上了泛白的牛仔夹克。

他咬着最后一个汉堡，晃晃悠悠地在社区里走了一圈，然后穿进了蜿蜒小路上，这条路穿过一片灌木丛，就直通避难所公司占用的仓库。仓库很大，吉米向詹金斯议员吹的牛也很大，但因为最后没落下多少钱，所以邻里安全服务体系还在天上飘着，公司的业务没正式铺开，人员招聘也没开始。

这会儿参加安保训练的人，都是桥港社区的居民。态度比较敷衍、隔三差五来凑热闹的有十来个人；比较积极的有五个，都是杂货店伙计、夜班公交司机之类的普通人，还有杰森的小伙伴罗曼.皮尔斯和小弗洛伊德.劳顿。

比较积极参与的人，都被拉里安排了任务，今天学这个，明天学那个。

穿着褪色工装裤的罗曼这会儿正坐在消防栓上，试图拆解一台车用对讲机，结果他毛手毛脚，天线戳到了旁边红头发姑娘的耳朵。

拉里拿着一支粉笔，在水泥地面上画图。在杰森看来，拉里的动作比先前要缓慢，弯腰尤其费劲，弗洛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试图去搀扶拉里，每次都被推开。

拉里在地上画的，是监控摄像头交叉视野的示意图。

仓库角落的监控室里，用八台二手电视机拼成了一座监控墙。这是主监控室，因为面积大，电视机摆的开，通过这里，人的视野能同时覆盖桥港社区的五条主要出入口。

“不用考虑别的，看到红色防火梯的就是C1区，看到绿色遮雨棚的，就是C2区。如果实在来不及，就直接按对讲机侧面的红色按钮！”

看得出来，拉里很享受这种教育年轻人的场景，杰森就没去打扰。靠近仓库大门的位置，不知是谁拖来一具台球桌。杰森倚着台球桌，想要继续休息，瞌睡劲却过去了。他一时闲得无聊，于是抓起台球抛到空中，然后接住。

先是抛一颗接一颗，然后抛两颗接两颗，逐渐过渡到三颗四颗五颗，最后六颗台球在他手上前后相继起落，速度快得像是空中出现了彩色的圆环，让人眼花缭乱。杰森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游戏，这会儿随意试试，竟然易如反掌。

早上拉里说，杰森最近杀人太多，自身的状态变化很大。杰森这会儿想想，觉得有道理。

一个月前他在冰库里对付几个黑帮分子的时候，拳拳到肉，可没有一拳真下狠手，他的行动是留有余地的。那些人最后死掉，是法尔科内的部下动手，与杰森无关。

但最近这几次，与杰森敌对的人除了丧钟，一个活口都没有。杰森动手的时候，也一点都没想过要留余地。那并不出于某种暴戾的情绪，也不出于神经紧张，而是理所应当，根本无须考虑的正常操作。杰森知道，这其实更可怕。他口口声声说，波托斯基是个疯子杀人狂，其实他自己也有一点杀人狂的苗头了。

所以，得缓缓。

这几天里，得找些乐子消磨精力，舒缓神经，让自己从这种动辄杀人夺命的状态里解脱出来。

他又想到，昨天到处搜索波托斯基的踪迹，欠了不少街头朋友的人情。事情既然过去了，等到我这股子杀意退散，也该请他们吃点喝点，表达一下感谢。

对了，还有件事。杰森刚才在社区里走了一圈，没见到艾薇.佩珀。

杰森还是高中在读的年纪，他刚刚踏上哥谭街头的时候，就是孩子们的一员。现在他依然是。所以哥谭街头的不少孩子都熟悉奈何岛的杰森，把他当做好伙伴，杰森也一直觉得，自己对这些孩子负有某种责任。

这趟出了毒蛇药剂的事情，哥谭街头一片大乱，至少十几个流浪者营地哄堂大散。曾经游走在法律夹缝的灰色秩序持续瓦解，必然导致各种不安全因素的出现。那就像是脓疮被外力剖开，很多危险角色和人渣会顺着脓水到处横流。

所以前天晚上，杰森专门召集了常住在社区的孩子们，给他们看最近的新闻，提醒他们不要乱跑，避免出事。

可艾薇这小姑娘正在胆子最大的时候，准定又去哥谭市区里闲逛了。她处在最不安全的年龄，又毫无自保的能力。不止她，还有和她同龄的几个小孩子都是一样的情况。接下去几天，怕是得花点功夫，把这群小祖宗一个个地逮回来。

拉里给保安们的授课告一段落，走过来坐下：“接着几天有什么安排？”

杰森心里盘算，手上继续抛掷台球，玩得不亦乐乎：“没安排……先歇歇吧，然后去市区里逛逛，抓回孩子们，再然后……”

话没说完，仓库外头车声轰鸣，一辆破旧的SUV直冲到仓库的门口。

一个穿着黑色背心、浑身刺青的壮汉带着三个小混混模样的角色从车上下来，满脸凶狠地走近仓库里。

有个小混混一脚踹在台球桌上，高声喝问：“这一片谁管？给我出来！”

台球桌的震动让杰森猛地回过神，他张开手掌，把彩色的台球一一接住。

仓库里的年轻人正站在拉里画出的示意图前，有人念念有词地背诵，有人拿着笔记本记录。听到喝问，他们齐刷刷地把视线投向拉里。

“一群废物……”

大汉狞笑着半转身，看看瘦削的老兵：“老东西，这地方是你的地盘？”

“准确的说，是我供职的社区安保公司租下了这里，用于办公。”拉里.霍姆斯平静地回答。

“以后这里归我们了！”

壮汉忽然从腰间掏出手枪，指着拉里的脑门，他的声音充满了狂躁：“我们是第十五街的‘野蛮萨尔瓦多’，听说过没有？”

所谓的“野蛮萨尔瓦多”，杰森听说过，但没实际接触过。这是第十五街流浪者营地里一个名声很差的小团伙。首领是个来自萨尔瓦多的恶棍，身上背着杀人、拐卖等多项重罪。团伙里其他角色则是中北美洲国家的偷渡客抱团，总计大概有二十个人。

前天晚上，第十五街的流浪者营地因为毒蛇药剂，死伤了三十多个人，场面极其惨烈。其他人还不知道波托斯基已经死了，毒蛇药剂不会再被散发，所以一天赛过一天的恐慌，大都奔逃四散。

哥谭毕竟民风淳朴，营地崩溃以后，这种拿不上台面的小型犯罪团伙在流窜过程中恐怕吃了不少苦头，这才剩下四个人来奈何岛碰运气。

这些人和哥谭有名号的黑帮相比，毫无地位可言，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大麻烦。或许在他们眼里，奈何岛就是一个严重缺乏油水，所以黑帮看不上，只有少许普通人苟延残喘的地方，很适合他们重新立足。

可惜他们太蠢了，也太没见识。来之前他们如果打听打听，就知道奈何岛不是正确选择，甚至可以说，是所有错误选择里最错误的那个。

“我听说过你们。第十五街人都说，你们是萨尔瓦多的老鼠。”

杰森漫不经心的话语声紧贴着壮汉的威胁响起：“一群老鼠抖什么威风？”

壮汉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拉里，大步朝着杰森走来：“你是什么人？”

他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杰森，还没来得及说完恐吓的话语，杰森已经握住了他持枪的手，用力一捏。

壮汉的五指被巨大的力量压迫，和手枪握把亲密接触，随即骨骼被碾到碎裂，皮肉全都变形。

无法忍受的痛苦在瞬间突袭了他每一根神经，他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直接就眼前一黑，跪倒在地。他想要哀嚎，脑门却被一只大脚踏过。在他昏迷之前最后的感觉，是热烘烘的液体从自己的鼻孔、耳朵和嘴里往外狂涌。

杰森踩着光头壮汉站起来，向壮汉的几个手下笑一笑。

他脚下慢慢用力践踏，光头的颅骨格格作响，在某个时点发出蛋壳碎裂般的咔嚓声响，从正圆形一下子变成了扁圆。这情形搭配着杰森的笑容，实在过于惊悚。

三个混混起初还互相打气，从口袋里掏出匕首，试图吓唬杰森。但三个人比划了好几下，谁也不觉得匕首有威慑力，谁也不敢上前。

等到杰森迈过抽搐的光头，向他们逼近。三个人终于狂喊一声，扔掉了匕首，一齐回头逃窜。他们甚至连那辆SUV都不要了，光靠双腿就跑出了几百米，然后又加上了双手，连滚带爬地越过停车场。

杰森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垃圾山后头，耸了耸肩，坐回到台球桌旁。

他向拉里干笑了几声，说：“没注意，太顺手了……刹不住车。”

拉里自始至终坐着没动。

杰森动手的时候，他喊了两声试图阻止，但杰森没注意。于是，现在他只能看着那个光头壮汉的脑袋四周渐渐淌出血泊，大声叹气。

“杰森，你实在是……这简直……唉，艾薇和其他的孩子们，我也很熟悉，我会去找他们。这几天，你给我老实呆在奈何岛……不，老实呆在屋子里，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也别干，先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