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太行山上

山风裹挟着呼喊掠过太行山脉,二十七个岗哨的烽火台次第燃起,将王当覆灭的消息传向百里外的黑山军总寨。

经过王当一战,通过溃散的山贼部众,“镇北将军”刘铭世的名号彻底打响。

“玄天义从”的旗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刘铭世的山寨周围的村子,在刘铭世军队的监督下,将山贼余孽尽除,迅速恢复了秩序。

刘铭世站在新落成的烽燧上,看着山下蜿蜒如龙的火把——

这是方圆百里二十七个村落派来的民夫,正在往山腰运送擂石。

赵云挎着箭囊来报:“今日又收编流民四百户,高览正在带人改建废弃窑洞。”

山风掠过狼皮大氅,寨墙上的守军突然齐声高喝——

原来是运盐队回来了,三十头驮马背上捆着青州产的盐包,麻布上“玄天义盐”的朱印在月色下依稀可辨。

“肃静!”高览洪钟般的声音压住鼎沸人声,黑脸将军展开绢帛朗声道:

“奉镇北将军令:一、凡强占民田者,田产尽数发还;二、凡巧取豪夺者,财物折算归还;三、凡通敌害民者......”

钢刀落下的瞬间,十七个村子的铜锣同时敲响,无数双草鞋踩过晒场,沾着泥土的手掌抚过界碑上新刻的名字。

漳水河畔的张家屯,二十七个逃荒户在河滩上搭起茅棚。

里正拄着枣木杖站在高处喊:“刘将军有令,每户可分熟田五亩,生荒十亩!”

几个青壮汉子挤到木案前按手印,案头《授田册》的朱砂印泥在寒风中结成冰碴。

屯西头的老陈头颤巍巍摸着新犁头,铁匠铺的炭火映红了墙上告示——

“凡愿屯垦者,借耕牛一头,来年秋收后还粮三斗。”

赵家庄的土墙上,三个孩童踮脚往新刷的石灰墙上贴黄纸。

识字的老童生眯眼念道:“即日起,各村设义仓三处:东仓储种,西仓储粮,南仓储械。”

纸角被北风掀起,露出昨日才画上的符咒——十几个庄稼汉用锅底灰混着鸡血,歪歪扭扭描着“玄天护佑”。

黑水村东头的李贵蹲在自家新分的田垄上,粗糙的手指捻着湿润的土块。

自从军爷砍了王三的头,他第一次尝到麦粒直接落进自家谷仓的滋味。

远处山道上,十几个裹着破布的山民正背着竹篓往这边挪动,领头的跛脚老汉扶着木杖对村里人作揖:

“听说这里是那位镇北将军治下?”

“是镇北将军!”铁蛋娘端着木盆从河边回来,补丁摞补丁的衣袖下露出结实的胳膊。

“看见村口那杆绣着'刘'字的大旗没?前日里马三刀那伙豺狼再来,将军的兵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

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人群,“听说将军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那晚炸山寨用的是雷公的法器!”

李家洼的土窑洞里,李二嫂正抹着眼泪收拾破陶罐。

前日山贼将她家最后半袋黍米也抢了去,丈夫被砍伤的手臂还渗着血。

忽然村东头响起铜锣声,猎户张大胆扯着嗓子喊:“黑水村来人说啦!镇北将军给分田分粮,还派兵驻防!”

三日后,李家洼二十多户人家扶老携幼踏上迁徙路。

经过被焚毁的张家沟时,他们遇见同样背着包袱的逃难队伍。牵着瘦驴的老汉感慨:

“先前马三刀说黑水村遭了天谴,敢情是遭了天兵!”

队伍里裹着小脚的妇人接话:“俺表亲在黑水村帮工,说官军真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连喝口水都付铜钱。”

十里外的青石坳,货郎王五挑着担子穿过焦土未消的战场。

断折的旗杆上还挂着半幅“王”字旗,十几个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在搬运烧焦的梁木。

“老哥讨碗水喝。”王五抹着汗凑近,看见众人腰间都系着玄色布带,“你们是镇北将军的人?”

“我们是杨家沟的。”

领头的汉子把水瓢递过来,露出胳膊上青紫的鞭痕,“前天刚投奔过来,军爷帮咱们烧了赵阎王的田契。”

他指着远处山坡,三个玄甲骑士正护送着牛车队伍,“瞧见没?那是分田队,每户按丁口领地...”

刘铭世治下的村子里,大地主都被批判,土地和粮食被分给了农民。

村里修建了烽火台和驻兵所,农民们自发站岗放哨。

榆树沟地主郑百万的宅院里,三十多个佃农举着火把围住粮仓。

管家抖着山羊胡尖声叫骂:“反了天了!知道我家老爷和常山...”

话音未落,破空声划过夜空,带着玄色狼头徽记的箭矢钉在门楣上。

二十骑玄甲武士如黑云压境,领头的年轻将领银枪指地:“奉镇北将军令,凡通匪资敌者——”

郑家大少爷抱着地契从后门溜出,正撞见巡夜的民壮队。

火把照亮他怀里的绸缎包裹,领队的瘸腿老卒突然红了眼:

“那是俺家闺女的卖身契!”

人群轰然涌动,玄甲骑士的长枪在月光下划出寒芒,三更时分,郑家祠堂的铜钟被改成报警的烽燧。

“凭什么分我祖产!”李庄的周员外带着三十家丁拦在村口。

他话音未落,赵云的白马已踏破门楼。玄甲武士撞开粮仓时,霉变的陈粮里还混着观音土。

当夜,十七辆牛车拉着金银细软驶向山寨,车辙里渗出的血迹延伸到官道尽头。

桃花坞张老太爷被捆在祠堂前的拴马桩上,孙子捧着族谱哭嚎:“祖产是太祖年间...”

蓄着短须的农会干事扬起账本:“光去年就逼死七户人家!”

场院四周堆着刚启出的檀木箱,白花花的官银刺痛了围观佃农的眼睛。

不知谁先扔出块土坷垃,顷刻间雨点般的碎石淹没了嘶吼。

二十里外的饮马滩,七个村子的里正聚在新建的戍堡里。

夯土墙上钉着各乡分田簿册,穿葛布短衫的文书敲着算盘:

“李家坡需调拨耕牛两头,柳树屯要加派三个民壮...”

七日后,桃花坞的张乡绅主动献上田册。他跪在寨门前时,额头紧贴着装地契的木匣:

“求将军赏条活路。”

沮授拨动算盘的声音清脆如雨,二十顷水田瞬间化作军粮账簿上的数字。

寨墙外新设的粥棚前排起长队,流民接过陶碗时,看见施粥兵卒甲胄上未干的血迹。

最早跪在辕门前的是周庄的米行东家。

这个精瘦的中年人带着二十辆牛车,车上满载着漆器锦缎。

“小的愿献半数家财,只求将军许我周氏子弟入营效力。”他的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血印。

山寨校场竖起丈二木架。架上悬着七颗大地主的首级,石灰腌过的面孔仍瞪着惊恐的眼。

刘铭世按剑而立,身后“均田免赋”的大旗被山风吹得笔直。

山下三十六个村落同时响起铜锣声,老里正们扯着嗓子喊:“刘将军发地契喽——”

篝火映红半个夜空,赵云持枪立于粮堆旁,看刘铭世将旧地契投入火中。

跃动的火光里,刘铭世举起木勺敲响铜锣:

“乡亲们!这些田地从今往后归耕种者所有,玄天义从在此立誓——”

黑水村晒谷场上,李贵握着新制的竹筹,看军需官在木板上刻下“丁字叁号,粟米五斗”。

铁蛋娘抱着陶罐排在队伍里,忽然蹲下身给五岁小儿整理麻衣:“待会记得给军爷磕头。”

二十三个火堆正将收缴的刀枪熔作犁头。

铁匠们挥汗如雨间,忽闻马蹄声自南而来。

几个头裹黄巾的流民滚鞍下马,捧着残缺的“王”字旗跪在刘铭世面前:

“将军仁德!我等原是常山猎户,被王当裹挟入山三年,今愿为将军立长生祠!”

赵云接过军士递来的松纹剑,当众斩断那面破旗。

铁水映着寒光,将旗面残存的“当”字熔成青烟。

围观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浪惊得远处太行山崖积雪簌簌坠落。

黑水村祠堂改了门匾,“玄天义塾”四个大字还带着松烟墨香。

十二岁的大栓柱攥着木炭笔,在沙盘上歪歪扭扭写下“天地人”。

台上退役的老卒正在讲解:“看这舆图,咱们村处在太行第五陉...”

窗外忽然马蹄声急,一队传令兵举着狼头旗驰过,栓柱看见领头的正是上月帮他家修屋顶的赵大哥。

寒露浸透太行山脉时,刘铭世站在新落成的农讲所前。

三百农家子手握炭笔,在沙盘上临摹“民为贵”三个大字。

松明火把将祠堂照得透亮,三十个农家少年局促地挤在条凳上。

文丑握着炭笔,在刷白的土墙上画出歪扭的“田”字。

后排突然站起个黝黑少年:“将军,俺爹说识字不如学使连弩!”

哄笑中,赵云按剑而入。寒光闪过,三支弩箭钉在房梁成“品”字。

“想学这个?”

他指着墙上《盐铁论》摘抄,“先认全这八百字。”

少年们伸长脖子,火光在竹简上跃动,映得“民为国本”四字忽明忽暗。

十五岁的铁柱子攥紧红缨枪,后背紧贴着夯土垒成的烽火台。

暮色中,西山头郑家堡的狼烟笔直如柱,东南方二十里外王家寨的号角隐约可闻。

自打上月通过农讲所的考校,这个放牛娃就成了黑水村第三烽燧的燧长。

“燧长,换岗了。”

同村的狗剩捧着陶碗过来,碗里六个黍米团子还冒着热气。

铁柱刚要推辞,忽见南边天际红光骤起,三道烟柱呈品字形升腾。

防匪演习又一次开始。

少年猛地撞响悬在槐树下的铜钟,村中三十六座院落同时亮起火把。

妇孺熟练地钻进地窖,青壮汉子们握着镰刀钉耙在村口结成方阵。

“古所谓西山今之太行山皆得谓之黑山。”黑山寨,烛火摇曳的总寨密室里,张燕将青铜酒樽捏出指印。

自黄巾蜂起,张燕随即占据了老家常山真定(河北正定南),聚众万余。

之后冀州黄巾被快速扑灭,随后左车骑将军皇甫嵩西调三辅,以讨伐叛乱的北宫白玉。

中山博陵张牛角乘冀州空虚起事,与张燕合兵一处南下攻击巨鹿瘿陶(河北柏乡东)。

此役攻城,张牛角中箭身亡后,张燕被追捧,自己也把原来的“褚”姓改为张牛角的“张”姓,就任“帅”职。

张燕领导这支黑山军,依着太行山脉的山势,盘踞在冀州、并州、司隶三州交界处山谷活跃。

山贼性质的黑山军发迹于黑山,也就是太行山脉的南端,今河南安阳以西附近,按当时朝廷的说法,他们属于山贼。

那里地势错综复杂,非常适合打伏击。

围绕黑山一带出现了大大小小二十多支的武装势力,号称是“黑山军”,黄巾余众很多又投靠了黑山军。

《三国志/张燕传》记载“其后人众浸广,常山(河北元氏)、赵郡(河北邯郸)、中山(河北定县)、上党(山西)、河内(河南武陟)诸山谷诸皆相通,……,各以部众从燕,众至百万,号曰黑山。”

自黄巾贼后,复有黑山、黄龙、白波、左校、郭大贤(郭泰?)、于氐根、青牛角、张白骑(张晟?)、刘石、左髭丈八、平汉(陶升)、大计、司隶、掾哉、雷公、浮云、飞燕(张燕)、白雀、杨凤(杨奉?)、于毒(朝歌人氏)、五鹿、李大目、白绕、畦固(蓟州人氏)、苦哂之徒,并起山谷间,不可胜数……。”

其中的“飞燕”即张燕,曾向灵帝乞降,获平难中郎将一职,管理黑山各地。

汉灵帝平定黄巾后,无力征讨张燕。张燕主动请降,受封平难中郎将。当初张燕的招安行为,引得部分寨主的不满,争相离去。

灵帝虽也“遣使拜杨凤为黑山校尉,领诸山贼,”但“中郎将”毕竟高过“校尉”,张燕无疑是各路“黑山贼”的大首领。

也许“众至百万”一说不无夸张,但几十万肯定是有的。

当时黑山军中有一名首领杨凤(有推测是杨奉),主动向汉廷投降,汉灵帝给他封了“黑山校尉”,让他保持自己的军事力量,割据一方自治,以制衡其他不肯招安的黑山余党。

灵帝为了稳住冀州,答应招安任命张燕为“平难中郎将”。

并且还答应张燕拥有一项特别的权力,可以每年向朝廷推举孝廉、计吏,也就是拥有地方官员的人事任免权。

但更多的时候张燕并不是真心投降,他仍然有自己的小算盘,招安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此后至中平五年(188),河东白波(山西襄汾/郭泰)、汝南葛陂(河南平舆)、益州(四川绵竹/马相)、青徐等地黄巾复起。

在董卓废立,关东联军讨卓之际,张燕也曾与各路诸侯结盟。

此后,趁着天下战乱此起彼伏,汉廷军队四处征战,无暇顾及黑山时,张燕甚至派人入侵河内郡,结果被太守朱儁击退。

起初,张燕靠着“中郎将”的官方标签,做大做强。

如今“镇北将军”的名号一响,使得“中郎将”名号的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中郎将属于中央禁军或临时军事统帅的职位,品秩通常为比二千石。镇北将军属于东汉末年的重号将军,品秩为二千石以上。

在东汉末年的官制中,镇北将军的品秩、职权和地位均高于中郎将。

理论上中郎将多为临时派遣的军事指挥官,或在中央担任禁卫职责,权力限于特定战役或区域。

虽可领兵,但需服从更高一级的将军(如四镇、四征将军)或朝廷直接指挥。

跪在地上的探子额角淌血,仍强撑着汇报:

“那刘铭世把缴获的五千石粮全分给贱民,现在太行北麓七个村子都树起了玄天旗。”

帐中十余寨主噤若寒蝉,唯有白波寨杨奉冷笑道:

“张大帅莫急,某在洛阳时听闻,这位镇北将军可是董太师亲封的...”

话未说完,帐外突然传来骚动。亲兵连滚带爬扑进来:“大帅!西河郑姜二寨...反了!”

张燕额角青筋暴起,抓起案上令箭就要掷出,却被军师陶升按住:

“大帅三思!那郑姜二妇带着三千部众投敌,此刻若兴兵问罪,正中刘铭世下怀啊!”

张燕望着麾下的部将。

南线黑山贼于毒、白绕和眭固向东运动,带走了数十万部众,攻占魏郡、东郡,目的是与青州黄巾取得联系。

北线有杜长率众驻扎,也分走了万余精锐。

此刻的总寨,除了张燕麾下还有几万精锐,其余山寨不足以一战,唯一还有些实力的王当也被断灭。

其余各个山寨更是离心离德,各有想法。

霜降这日,黑水村来了支奇特的队伍。三千人马稀稀落落,当先两位女将并辔而行。

年长的郑夫人背负双刀,发间银铃随马步叮咚;年轻的姜氏挽着铁胎弓,箭囊上黑鹰纹饰犹带血痕。

“过了这道梁就是镇北将军地界。”向导老翁指着远处连绵的烽火

郑氏将襁褓系在背后,长枪挑开面纱:

“烦请通报镇北将军,西河郑氏,姜氏携众三千来投。”

关墙上守军面面相觑——其中有些女子发间还插着收割的镰刀。

“西河郑氏”

“西河姜氏”

“特来拜会镇北将军。”

清脆嗓音惊起林间寒鸦,寨门望楼上,高览的强弓缓缓垂下。

文丑盯着女将们牛皮靴上的金线刺绣,转头对颜良嘀咕。

刘铭世疾驰而至时,天生丽质的姜氏含情脉脉的望着马上的刘铭世。

她的右袖在朔风中翻卷,旗面“玄天”二字却纹丝不动。

姜氏掷旗入土三尺,“今日愿为将军前驱!”

子时梆响,沮授悄声进言:“此等女杰,当单独立营。”

刘铭世摩挲着郑氏献上的西河地形图,忽然将酒樽掷入火塘:

“明日设玄天女营!凡来投女子,皆授田二十亩!”

当姜氏骑着枣红马走进桃花坞农讲所时,正在纺线的妇人们全都站了起来。

三日后,村里多了个“女子救护队”,郑三娘亲自演示如何用布条止血。

七旬的吴婆子抹着泪:“要是早二十年...”

火光冲天而起,映亮太行群峰。山脚下,新立的界碑上“玄天治下”四字正渗出松脂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