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缓缓驶入京北市区,温夕好奇的往窗外望,这个她从来没来过的城市。
“京北酒店到了。”带队老师从前排站起来说。
周路衍收起耳机线,起身取下行李架上的背包。
他侧身让温夕先走时,冲锋衣领口处还隐约能看到被她压出的褶皱。
温夕慌忙低头,抓紧自己的书包带往外走。
“大家先回酒店休息一会儿,”带队老师扯着嗓子对着刚下大巴的学生们喊,“下午两点半的比赛,在酒店8楼的会议厅,不要迟到!”
接着带着一行三十人去前台办理入住。
温夕站在女生队伍的末尾,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包带。
除了周路衍,她没有认识的人,只好站着等被分房卡。
周路衍光是站那,就是话题。
她站在女生堆里,耳边全是讨论周路衍的。
“这是哪个学校的啊,好帅啊…”
“好像是一中的吧。”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之前在临市中学生论坛里刷到过他的瓜。听说他爸爸…”
温夕攥着房卡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塑料卡片边缘硌得掌心微微发疼。
那些关于周路衍的窃窃私语像细小的针尖,一下下扎在她的耳膜上。
“听说他家里...”
“难怪总是独来独往...”
她突然加快脚步,故意从那几个女生中间穿过。
那些议论声戛然而止。
“你没路可走吗?”
其中一个女生朝着温夕的背影说道。
温夕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她走进电梯里,关闭的金属电梯门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她不喜欢那些参杂着恶意的议论,更不喜欢周路衍被当成话题中心的样子。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自己都感到诧异。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七楼。
温夕低着头快步走出电梯,走廊暖黄的壁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摸出房卡,正要刷卡进门时,余光忽然瞥见斜对面房门前的修长身影。
周路衍正拿着房卡准备开门。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的眼眸在昏暗的走廊里相撞。
温夕的手指僵在门把上,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周路衍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那双淡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很奇怪。
温夕很快就转头,往酒店房间里走。
顶灯应声亮起,洒下一片柔和的暖光。
她放下书包,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玻璃上映出她自己的影子,以及身后空荡荡的房间。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住酒店,没有父母的叮嘱,没有朋友的陪伴,只有窗外陌生的城市。
温夕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垫里。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上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全是贺慧心发来的。
「到酒店了吗?」
「比赛加油啊!」
温夕回复:到了,嗯嗯。
温夕突然想起书包里那个笔记本,坐起身将它拿了出来,翻到向然那天写手机号码的那一页。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通讯录,将向然的号码存了进去。
-
下午两点二十分,温夕站在电梯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参赛证上的塑封边缘。
八楼礼堂的门敞开着,工作人员正在核对名单,金属探测仪不时发出“滴滴”的声响。
温夕找到自己的座位——C区17号。
周路衍坐在她的斜前方,黑色冲锋衣的帽子随意搭在椅背上。
温夕收回目光,打开自己的笔袋。
待人都坐齐后,上面就把稿纸发了下来。
组委会发的稿纸上印着今天的题目:《雨天》。
她轻轻摩挲着纸面。
温夕的笔尖悬在稿纸上方,墨水在尖端凝聚成一颗将落未落的墨珠。
她忽然想起《傲慢与偏见》里伊丽莎白在雨中奔跑的场景,不知怎的,她又想起那天午休,向然在窗边看书的样子。
恰好他看的也是《傲慢与偏见》。
写到第三段时,前排传来轻微的翻页声——周路衍又翻过一页稿纸。
好像他永远都是那样沉着冷静。
温夕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发现自己的进度已经落后大半。
恍惚间,她似乎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还有四十分钟。”监考老师的声音惊醒了她的恍惚。
倒计时结束,温夕坐在座位上等待监考老师收稿纸。
“明天早上才回临市呢,要不要去逛逛?”
“我听说京北老街很好逛,离这里也不远。”
几个女生并排离开礼堂。
周路衍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温夕垂了垂眸,回到了酒店。
-
这几天准备比赛太耗神,她刚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全黑,胃里空得发疼。
温夕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外面的灯光跟月光此时照进了她的窗。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被她摁亮,除了妈妈发的几条关心她吃没吃饭,没有其他人找。
出去走走吧。
温夕将房卡和手机塞进口袋,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温夕沿着酒店旁的主干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好像进了一条美食街。
“糯米糍糯米糍!小姑娘要不要尝尝糯米糍啊?”一个小贩喊住温夕。
温夕买了一个豆沙馅的,她一边吃一边继续向前走,想看看有没有卖主食的店。
巷子越走越深,周围的灯光也越来越暗。
当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站在了一条陌生的小巷里。
四周的民居窗户紧闭,只有远处一盏昏黄的路灯投下惨淡的光,周围砖墙上布满了青苔。
温夕慌忙转身想往回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几声轻佻的口哨声。
“迷路了吗?”两个染着怪异发色的青年从阴影里走出来,其中一个黄毛嘴里叼着烟,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温夕猛的后退几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砖墙。
“借点钱给哥哥们花花呗。”耳钉男晃悠着走近,身上的酒气熏得温夕直皱眉。
“我、我没带钱。”她的声音发抖,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凭着记忆找到通讯录拨了个电话出去,心跳快的发疼。
“喂?”口袋里的手机传来男声。
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巷子里,手机里传来的男声格外清晰。
温夕能感觉到两个混混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黄毛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来抢她口袋里的手机:“妈的,还叫人?”
温夕的尖叫声刺破了巷子的寂静。
“救命啊——!”
她猛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护住头部。
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声,黄毛的烟头擦着她的发丝飞过,在墙上溅起一星火花。
手机被黄毛抢去,失手掉落在地,屏幕一瞬间裂开,上面还亮着正在通话中。
“操!”黄毛骂骂咧咧地弯腰去捡。
“温夕?温夕?怎么了?”向然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
“京北酒店!报警——”
温夕发着颤,冲掉落在地的手机喊。
“臭婊子!”耳钉男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就在温夕感到一阵窒息时,一道黑影从侧面狠狠撞了过来。
她听见“砰”的闷响,接着是耳钉男吃痛的惨叫。
温夕跌坐在地上,看见周路衍正把黄毛按在墙上打。
“我操你妈!”耳钉男抄起路边的酒瓶冲上来。
周路衍侧身一让,酒瓶砸在砖墙上碎成渣滓。他直接往那人肚子踹去,耳钉男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巷口突然亮起刺眼的光。
“警察!都别动!”
周路衍喘着粗气退到温夕身边,右手手背上一道血痕正在往下滴血。
温夕此时脑袋完全发懵,只能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和警棍敲击墙面的闷响。
“蹲下!双手抱头!”
她感觉有人拽了她一把,周路衍不知何时已经挡在她前面,冲锋衣的衣角擦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警用手电的光束在他脸上晃了晃,又移到温夕身上。
“没事吧?”一位女警蹲下来查看温夕的情况,手电光照到她红肿的手腕时顿了顿,“需要叫救护车吗?”
温夕摇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牙齿一直在打颤。
“能站起来吗?”女警扶着她起身时,温夕看见巷子里还有两个警察正给耳钉男戴手铐。
黄毛已经不见踪影。
“跑了一个,翻墙走的。”周路衍对做笔录的警察说。
温夕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女警捡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妹妹,这是你的手机?”
通话界面还亮着,显示“向然”的名字,通话时长5分48秒。
温夕接过手机,听到向然急促的呼吸声:“温夕?你还在吗?我刚刚已经报警了…”
“我没事了,警察已经来了。”
周路衍突然咳嗽了几声,指缝间渗出一丝鲜红。
温夕心头一紧,却见他迅速抹去血迹,对警察说:“能不能先送她回酒店。”
“你们两个都得去做笔录。”警察合上记录本,“不过可以先处理下伤口。”
警车顶灯在巷壁上投下旋转的蓝光,温夕看见周路衍的侧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温夕跟周路衍并排坐在警车上,温夕有些颤抖,那样的场景让她感到后怕。
如果周路衍没来怎么办?
第二天的新闻肯定是,京北城郊惊现无头女尸。
温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仍在颤抖的手指。
巷子里潮湿的青苔霉味还萦绕在鼻尖,她侧过头望向周路衍,发现他冲锋衣上沾满了灰尘跟青苔。
看起来很狼狈,但耐不住脸帅。
“周路衍,”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路衍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刚好看到了。”
温夕注意到他说话时右手一直虚按着肋部,呼吸也比平时急促。
“谢谢你,”温夕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就…”
“不用。”他打断她,声音比夜风还凉,随即转头看向窗外,“换谁都会这么做。”
只剩温夕一个人愣愣的看着他。
警局的白炽灯亮的有些刺眼。
温夕坐在金属长椅上,接过女警递来的手机时,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女警的声音放得很柔,“需要我帮你拨号吗?”
温夕摇摇头,冰凉的手机贴上侧耳。
等待接通的电话声里,她看见周路衍独自坐在另一个警察的办公桌前。
他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温夕总感觉那是悲伤。
“妈...”电话接通瞬间,温夕的嗓子突然发紧的慌。
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筷子与碗碰撞的声音。
“温夕?”母亲的声音突然紧绷,“怎么了?这个手机…”
“妈妈,我在京北派出所。”温夕攥紧了话筒,“遇到一点事情,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是钥匙与钥匙碰撞的响声。
“夕夕…你有没有受伤?”
温夕看着自己手腕上淡淡的淤青:“就是蹭破点皮。”
“夕夕,你就在派出所不要动,爸爸妈妈马上来京北接你。”
那边的声音很急切。
“哦…好…”
另一边的周路衍。
“你确定不要给监护人打电话吗?”女警问着周路衍。
周路衍抓着笔,盯着监护人联系方式那一栏,笔在登记表上洇了一小团,随即他将已经写了一半的电话叉掉。
“我爸妈都死了。”
女警愣住:“行,”然后将登记表拿回办公桌,“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酒店了。”
警局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
向然冲进来,头发被风吹的有点凌乱,外套袖子被卷的乱七八糟。
“温夕!”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然后用手撑着膝盖,喘气,“你没事吧?”
温夕瞪大了眼睛。
“向然同学?”
“你怎么在这?”
周路衍抬眸看向向然,起身就往外走。
“你受伤了吗?”向然看向温夕的手腕,此时已经变成了青紫色,非常惹眼。
“没事,这个不疼的。”温夕刚想转头看看周路衍,结果发现周路衍已经不见了人影。
女警正准备把登记表递给温夕,看到温夕的目光,解释道:“那个男孩子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