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众人心头一凛,默默跟随
方瑾川满脑子都是燕知还苍白脆弱的脸和那封浸满绝望的血书,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忍不住低语
“何大人…我们真的冤枉他了…林小姐她…”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何浅仪脚步未停,只淡淡道
“真相,从不浮于表面。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有时恰恰是精心设计的幕布。”
她意有所指,叶澜锋抱着手臂嗤笑一声,乌金短刀在指尖转了个危险的刀花,没说话
【大理寺临时办案处,山海楼西厢房】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桌案上,染血的“再查,死!”纸条、散发着幽冷清香的蓝鸢尾籽锦囊、刻着“甲卯·亥·西·叁”的青铜密码片、装着鹤顶红粉末的小瓷瓶、现场图稿、林婉清的旧荷包…
叶澜锋倚在窗边,夕阳勾勒出她修长利落的身影。她指尖把玩着那枚从袭击者弩箭上剖下的乌金箭头,寒光流转,映着她眼底冰冷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啧,”
她对着空气轻嗤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装得人模狗样,温润如玉?刀下鬼的料罢了。”
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指尖在窗棂上快速敲击着
方瑾川正对着那些毒籽发呆,听到叶澜锋的冷嘲,一个激灵。她对这位女主还是有着本能的畏惧,此刻更是头皮发麻。她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凑近叶澜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叶…叶姑娘,下次他再对着人笑的时候,你能…能直接捅吗?我…我付双倍酬劳!”
私下里,她的脑子却在疯狂运转,试图从穿书前的记忆里挖掘任何关于燕知还的蛛丝马迹,可原著后期那个阴鸷狠辣的反派形象,与此刻被“构陷”的温润公子怎么也重叠不起来,他绝对就是被冤枉了
何浅仪端坐主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那枚冰冷的青铜密码片“甲卯·亥·西·叁”。她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物证,落在了更虚无的棋局上
“毒、信、人证、指向明确的威胁…”
她低语,声音清冷如冰泉
“环环相扣,严丝合缝…顺得像是有人特意摆好的饵料,只等着我们这条‘鱼’一口咬死。”
她的指尖在“西·叁”两个字上重重顿住
角落里,云岁晚蜷在软榻上,抱着个软枕,下巴搁在上面,眼神空茫地望着房梁
她嘴里叼着半块桃酥,突然伸出手,拈起一粒锦囊里的蓝鸢尾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直接塞进了嘴里!
“云姑娘!”
姜素惜吓得失声惊呼
何浅仪反应极快,瞬间出手,“啪”地一下拍掉了云岁晚手里的籽粒。
云岁晚被拍得一愣,腮帮子还鼓着,无辜地眨眨眼,慢慢嚼了两下,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唔…苦的!有点涩…但没我妈以前喂我的蘑菇带劲…那个吃了,眼前会飘好多好多彩虹小人跳舞诶!红的绿的蓝的,可热闹了!”
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天真的困惑,仿佛在比较两者的滋味。
姜素惜脸色更白了,手指紧紧绞着膝上的帕子,几乎要绞出水来。她不敢看何浅仪,目光落在林婉清那个蓝色鸢尾旧荷包上,声音细若蚊呐
叶澜锋冷眼旁观,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
看,多有意思的一群人。
【大理寺“听雨轩”】
环境清雅,熏着宁神的檀香,但无形的压力无处不在。燕知还换下了囚衣,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更衬得脸色苍白,眼下青影浓重。他坐在窗边,手中依旧摩挲着林婉清的旧荷包,时不时掩唇低咳,咳声压抑破碎,带着令人心揪的虚弱。大理寺派来的“护卫”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
何浅仪带着方瑾川、叶澜锋等人前来“探视”,名为安抚,实为观察。姜素惜也被要求同来,以备“诊治”。
“燕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何浅仪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燕知还抬眸,那双温润的眼眸盛满了疲惫和深沉的哀伤,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有劳何大人挂心…咳咳…老毛病了,不碍事。只是…每每思及林小姐…便心如刀绞…”
他攥紧了荷包,指节泛白,眼中水光潋滟,自责与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她那样信任我…我却…护不住她…”
一滴清泪适时滑落,没入苍白的脸颊。
方瑾川看得心头一酸,愧疚感更甚,几乎要开口道歉
叶澜锋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乌金短刀的刀鞘在指间无声旋转。
“姜姑娘,”
何浅仪忽然开口
“烦请再仔细验看这些蓝鸢尾籽。叶姑娘曾言其剧毒,然林小姐尸检结果,鹤顶红为致命主因,其致幻或协同中毒迹象并不明显。此物作用,需再确认。”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姜素惜身上。她身体微颤,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走上前。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质研钵玉杵,极其小心地取了几颗籽粒,开始研磨
细密的碾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时而凑近嗅闻,时而用银针挑起粉末,滴入不同药液观察反应,时而用指尖捻一点感受触感。
时间一点点过去,姜素惜的眉头越蹙越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忽然,她动作一顿,取出一小瓶特制的药水,滴在粉末上,又凑近仔细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熬得双眼通红,猛地抬头看向何浅仪,声音带着颤抖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洞察
“何大人!这些籽粒…这些籽粒本身…确实含有古籍记载的剧毒‘蓝魅’成分!但…它们被处理过!被极其精纯的蜂王浆长时间浸泡过!蜂王浆中和了其最霸道的毒性,只留下了香气和极其微弱的致幻效果!若要达到叶姑娘所说的‘神智昏聩,易受操控’,所需剂量足以直接毒死一头牛!”
她垂下眼帘,鬓角上沾着细小的汗珠,
“以蜜裹毒…将致命的毒药伪装成无害的香料…这…这是何等诛心之术啊…”
“蜂王浆?”
叶澜锋原本冷眼旁观的神色陡然一变,她站直身体,锐利的目光射向燕知还,又飞快地扫了一眼何浅仪,嘴角勾起一抹复杂难辨的弧度
“呵…蜂王浆?有意思。听风楼用来标记‘自己人’、传递隐秘信息的玩意儿。老燕国公…可是我们楼主当年过命的旧交。”
她的呢喃只落进何浅仪耳中,她看向燕知还的眼神,那冰冷的笑里第一次掺杂了审视和一丝…动摇
搞了半天…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暗中护着那林家小姐,传递某种信号?或者…掩盖她留下的真正线索?
燕知还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只是那攥着荷包的手,指节更加惨白,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方瑾川彻底懵了。毒籽是假的?是保护?燕家和听风楼有关系?她看向燕知还的眼神充满了混乱的歉意和巨大的疑惑。
何浅仪走到桌边,拿起那张作为“铁证”的胁迫信——那张写着“再查,死!”的血字纸条。她取出一盒特制的油墨和一张极其纤薄坚韧的宣纸
在众人屏息注视下,她将宣纸轻轻覆在血书纸条上,用沾了油墨的软刷极其均匀、小心地拓印。
油墨缓缓渗透,纸条上细微的压痕在宣纸上逐渐显现出来。当何浅仪缓缓揭开宣纸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宣纸上,清晰地拓印出了纸条上原有的、被后来血字覆盖掉的字迹!那字迹同样是用某种尖锐物刻划而成,歪歪扭扭,充满了挣扎和绝望的气息
“勿信燕,凶在皇”
“勿信燕,凶在皇?!”
方瑾川失声念出,心脏狂跳!这和林婉清在旧库梁上刻下的“信非燕,凶在…”完全吻合!再次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二皇子!
就在众人震惊之际,一直安静啃着新一块桃酥的云岁晚,突然指着拓印上那个“皇”字,歪着头,用一种天真又笃定的语气说道:“咦?这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好难看哦!像不像二皇子府里养的那只瘸腿八哥走路的样子?一拐一拐的!”
这句看似无心的“疯”语,如同闪电劈开迷雾!
何浅仪眼中精光暴涨!她立刻将拓印字迹、梁上刻字、以及之前所有指向燕知还的“物证”笔迹进行更精细的对比。重点放在了“皇”字和转折处。
“手腕或手指有旧伤…或者…残疾!”
何浅仪的声音斩钉截铁
“书写者无法稳定控制笔力!而二皇子身边最得力的幕僚兼侍卫统领,‘鬼手’严嵩,右腕幼年受过重创,手指微畸,握笔无力!这封信,这梁上的字,都是严嵩的手笔!是二皇子构陷燕公子、转移视线的毒计!”
嫁祸!彻头彻尾的嫁祸!目标不仅是燕知还,更是要把水搅浑,掩盖“凶在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