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特殊体质的真相

山雾裹着松涛漫进营帐时,罗羽正盯着掌心那道淡金灼痕出神。

王瑶端来的热粥在案几上腾着白雾,苏浅的指尖则抵着下巴,目光在他与帐外山影间来回逡巡——那里,赤焰方才立过的位置,仍残留着星图流转后的微光。

“羽哥?“王瑶将粥碗往他手边推了推,发梢沾着山雾凝成的水珠,“先喝些热的,夜里凉。“

罗羽抬头,看见她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像极了十年前杂役房里那盏破油灯。

那时他被人踹翻药篓,药渣子糊了半条裤腿,是她蹲下来替他捡当归,说“这味药熬久了甜“。

他喉头一热,刚要开口,帐外突然传来青竹杖点地的轻响。

赤焰掀帘而入,镜眼中的星图不再流转,倒像被泼了盆冰水般冷寂。

他扫过案几上的粥碗,又落在罗羽心口的玉佩上:“方才在裂隙口,话未说完。“

帐中烛火忽明忽暗。

王瑶悄悄攥住罗羽的衣袖,苏浅则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的影子叠在罗羽身侧——这是她习惯性的戒备姿态,像只蓄势待发的狸猫。

“你的体质与'噬灵'有着某种共鸣。“赤焰的声音像淬了霜的铁,“并非巧合。“

罗羽心口一紧。

他曾在古籍里见过“噬灵“二字,那是记载中比魔修更可怖的存在,专噬修士灵识为食,所过之处连灵脉都会枯死。

三年前青冥宗覆灭时,他在废墟里见过类似痕迹——断剑上凝着黑霜,弟子们的识海空得像被啃噬过的果核。

“至尊骨。“赤焰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罗羽眉心,“你以为这只是修行天赋?

当年我与萧炎设计灵源时,便算到会有你这样的人出现。

它能吸收灵力,更能容纳、净化邪物的力量。“他镜“

王瑶的手在罗羽掌心轻轻发颤:“那...需要什么代价?“

“代价?“赤焰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锈铁味,“你当净化邪物是饮灵茶么?

每多净化一分,至尊骨便要承受一分反噬。

若彻底消灭'噬灵'...“他忽然住了口,镜眼转向帐外的山月,“或许连命都要搭进去。“

帐中陷入死寂。

苏浅突然开口,声音像划破夜幕的银刃:“前辈隐瞒了什么。“

赤焰的竹杖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小丫头倒是敏锐。“

“不是敏锐。“苏浅指尖轻轻叩着腰间的青铜铃,那是她破解符阵时用的法器,“您说至尊骨的成长需要生死磨砺,但罗羽在杂役房被人用淬毒的竹片抽得血肉模糊时,在万兽谷被三阶火蟒追得跳悬崖时,甚至在青冥宗覆灭那天抱着师父尸身跪了整夜时——“她顿了顿,青铜铃发出细碎的颤音,“这些磨砺够不够?

为何早不唤醒,偏在灵源现世后?“

赤焰镜眼中的星图重新流转起来,这次却多了几分赞许:“好个会抓线头的小狐狸。“他从袖中取出片残玉,扔在案几上,“去灵源核心,最深处那面刻着二十八星宿的石壁。

你会找到答案。“

苏浅抄起残玉就往外走,罗羽刚要跟,却被她回头瞪了一眼:“守着王瑶,万一有不长眼的闯帐呢?“

夜风吹得帐帘猎猎作响。

王瑶将凉了的粥重新热过,递到罗羽手里时,指腹蹭过他掌心的灼痕:“疼么?“

“不疼。“罗羽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当年在杂役房,你替我擦药时说过,疼是因为活着。“

帐外忽然传来喧哗。

陈公子的声音像破锣般炸响:“罗羽!

灵源是大家拼了命抢来的,凭什么你一个杂役出身的占着核心区域?“

罗羽放下粥碗,王瑶已经替他系好腰间的乌鞘剑。

两人掀帘而出时,正看见陈公子带着青岚宗的弟子堵在帐前,十数道灵识像毒针般扎过来。

苏浅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指尖夹着方才那片残玉,目光冷得像淬了冰。

“陈少宗主这是要讨说法?“罗羽声音平静,却让四周温度降了几分,“三日前在裂隙口,是谁说'谁抢到灵脉谁占'?“

“此一时彼一时!“陈公子身后的黄衣弟子嚷嚷,“现在谁都知道你那什么至尊骨能多吸收灵气,我们青岚宗出灵石买份额!“

“买?“苏浅嗤笑一声,残玉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灵源是活的,你们当是坊市卖灵米?“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他想独占机缘“,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陈公子的指尖凝聚起青芒,显然动了真怒——罗羽知道,这是青岚宗“青藤缠魂手“的起手式,若真打实斗,这帐前的三十多人够他和苏浅打半柱香,但坏的是规矩。

“够了。“

冷如霜刃的声音从山巅传来。

萧炎立在月光里,玄色大氅被山风卷起,腰间的九环刀泛着幽光。

他扫过众人,目光在罗羽脸上顿了顿:“灵源已接近枯竭。“

喧哗声戛然而止。

陈公子的青芒“啪“地散了,黄衣弟子的脸白得像纸。

有人颤声问:“怎么会?

前日还......“

“灵源吞噬灵力。“萧炎的刀身轻轻嗡鸣,“它在成长。“他转身走向山巅,声音被风扯碎,“争执的时间,够你们多打坐半个时辰。“

人群散得比来时还快。

陈公子狠狠瞪了罗羽一眼,拂袖而去。

王瑶轻声说:“我去看看粥热了没。“转身进了帐。

苏浅将残玉塞进罗羽手里,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极小的圈——这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有发现“。

罗羽垂眸,见残玉上刻着一行极小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引骨入源,以源养骨。“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

灵源所在的山谷传来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下翻身。

罗羽心口的玉佩烫得惊人,他分明听见骨血里那缕清越的鸣响,比之前更清晰了几分。

苏浅望着山谷方向,青铜铃在她腰间轻轻摇晃:“羽哥,方才我在灵源核心的石壁上,看见一行被抹去的铭文......“

她的话被另一声闷响打断。

这次更响,连脚下的土地都颤了颤。

罗羽抬头,看见山谷上方的云层突然翻涌,月光被撕成碎片,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深处苏醒。

王瑶掀帘出来,手里端着热粥,却在看见山谷的瞬间顿住。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听见那声来自地底的、类似于巨兽苏醒的低吼。

玉佩在罗羽心口灼烧,像要烫穿他的肋骨。

他望着山谷方向,忽然想起赤焰说过的话——“这是唯一能彻底消灭'噬灵'的方法“。

而此刻,灵源核心传来的异动,像极了某种沉睡之物被唤醒的征兆。

山雾再次漫起,将山谷裹进一片混沌。

罗羽握紧苏浅递来的残玉,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知道,属于“凡骨“的真正考验,才刚刚开始。

山雾被震得七零八落,灵源山谷的闷响已化作滚雷,在众人耳膜上反复捶打。

罗羽胸口的玉佩烫得几乎要渗出血来,那缕清越的骨鸣此刻竟带上了几分焦躁,像是在警告什么。

王瑶刚将粥碗搁在案几上,碗底便裂开蛛网状细纹,热粥顺着缝隙滴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那石板竟被烫出了焦痕。

“小心!“苏浅突然拽住罗羽的手腕。

她腰间的青铜铃炸成一片乱响,铃身表面浮起金红符纹,那是法器自发启动防御的征兆。

众人抬头,便见灵源核心方向腾起一团黑雾,黑雾中裹着猩红电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扩散。

“是'噬灵'余孽!“赤焰的竹杖重重戳地,镜眼中的星图疯狂旋转,“当年我与萧炎封印它时,留了道锁魂咒,难道......“

话音未落,那黑雾里突然传出一道沙哑的笑声,像是金属刮过磨盘,又混着无数细弱的呜咽:“封印?

你们这些老东西,连自己都只剩残魂,还想困我?“声音顿了顿,又变得甜腻如蜜,“不过......既然你们不肯死心,那就陪我一起玩个游戏吧——“

最后一个“吧“字尾音刚落,地面猛地裂开数道深缝,幽蓝灵气从中喷涌而出,形成漩涡状的气柱。

罗羽只觉脚底一空,像是踩进了湍急的河流,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往灵源核心方向拽去。

王瑶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指节发白;苏浅反手扣住他的腰带,青铜铃炸出刺目金光,试图稳住身形;赤焰与萧炎则各自结印,玄色与银色光罩将几人护在中间,却也只能延缓被卷走的速度。

“这是灵源的空间法则被篡改了!“萧炎的九环刀嗡鸣着插入地面,刀身没入石中三寸,“那东西在利用灵源的力量构建幻境!“

“幻境?“罗羽咬着牙,至尊骨在眉心处突突跳动,竟隐隐透出金芒。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拽着他的力量并非来自外力,而是直接作用于识海,像是要将他的灵识剥离肉身。

王瑶的手在他掌心沁出冷汗,他低头,正看见她眼底映着自己眉心的金光——那光竟与她发间那枚母亲留下的银簪产生了共鸣,银簪上的并蒂莲纹路泛着淡白微光,像是在回应什么。

“羽哥!“王瑶突然惊呼。

罗羽抬头,便见原本堵在帐外的散修、各宗弟子此刻都悬浮在空中,双目紧闭,面容扭曲,显然已被卷入幻境。

陈公子的青藤缠魂手还凝在指尖,却再无半分灵力波动;黄衣弟子的储物袋大敞,灵玉、法器如碎星般飘向黑雾中心。

“闭眼!“赤焰的喝声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识海。

罗羽刚合上眼,便觉识海深处一阵刺痛——那是至尊骨在抵御幻境侵蚀。

恍惚间,他听见苏浅的声音从极远之处传来:“残玉!

残玉上的符文在动!“

等他再睁眼时,四周已非山雾弥漫的营地。

入目是一片混沌的灰白,远处有影影绰绰的轮廓,像被水浸过的画,模糊不清。

王瑶仍攥着他的衣袖,苏浅的手还扣在他腰带上,只是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怔忡,像是刚从一场浅眠中醒来。

赤焰与萧炎立在三步外,前者镜眼中的星图彻底熄灭,后者的九环刀垂在身侧,刀身蒙着层灰雾。

“这就是幻境?“王瑶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

“不。“萧炎的声音比山风更冷,“幻境该有具体的场景。

这里......像是幻境的入口。“

话音刚落,灰白空间突然泛起涟漪。

罗羽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扫过他的识海,像是无形的手在翻找记忆。

王瑶的银簪突然发出清鸣,那并蒂莲纹路亮得刺眼;苏浅的青铜铃则安静下来,铃身浮现出与残玉相同的暗红符文;赤焰的竹杖尖端渗出幽蓝火焰,在地面画出复杂的阵图;萧炎的九环刀突然震颤,刀身上浮现出一行古篆——“各安其命“。

“它在根据每个人的执念构建场景。“赤焰盯着自己画出的阵图,“罗羽,抓紧你身边的人。

等下无论看到什么,都记住......“

他的话被一声脆响打断。

灰白空间的尽头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后是一片血色残阳。

罗羽看见王瑶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透过那缝隙看见了什么令她心悸的画面;苏浅的指尖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青铜铃,又迅速收回,像是在克制某种冲动;萧炎的九环刀突然没入地面,刀身周围腾起黑雾,将他的身影遮蔽了大半;赤焰的镜眼中则闪过一丝悲怆,像是想起了极古老的往事。

“游戏开始了。“那道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直接在众人识海炸响,“记住——你们看到的,都是最渴望的......也是最致命的。“

话音未落,灰白空间如镜面般碎裂。

罗羽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站在一处陌生的庭院里。

院中有棵老梅树,枝头开着雪色梅花,风过时落英缤纷。

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王瑶的声音,比记忆中更清润:“羽哥,药熬好了......“

与此同时,数里外的某个幻境里,苏浅盯着眼前熟悉的符阵图,指尖微微发抖——那是她幼年时在破庙中刻了百遍的入门阵,而阵眼处,正端坐着她以为早已故去的师父;王瑶的幻境里,她站在杂役房的破油灯前,十五岁的罗羽正蹲在地上捡当归,裤腿上的药渣还未干透;赤焰与萧炎的幻境里,他们站在远古灵源的核心,看着自己亲手布下的锁魂阵被黑雾一点点侵蚀......

灵源山谷的黑雾仍在翻涌,却已没了半分声息。

唯有山风卷着几片残梅,飘向那片混沌的灰白空间——那里,一道若有若无的裂痕正在缓缓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