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鼎的牺牲极大的震撼了齐岭村人。当那个大个子不再走在齐岭大街小巷的时候,人们突然觉得现实的残酷。
但无论谁当家,百姓还是要吃饭,齐岭村的百姓还是要继续种地生活。
魏景义依旧赶着他的牛车走在去田里的路上,牛铃摇曳的声音,依旧显示着他是一个种庄稼的好手。用齐岭人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
说起会过,其实就是会过日子这几个字的精缩,在齐岭有很多会过的例子。
不要说哪个人一根大葱吃了三顿饭,也不要说哪个人一斤油吃了三年。最有名的就是魏运孔,魏运孔和魏运泰是叔兄弟,因为魏运孔斤斤计较,在来往方面鸡蛋里找骨头,所以他们两个开了叔兄弟分支的先河。
魏运孔究竟如何会过,其中有过这样一个故事。那年大腊月,他早起去沙窝赶大集,在馋唠市吃了瘟猪肉,回来的时候,走到半路肚子疼的厉害,本来找个荒山野地就能解决,可是他非要拉在自己家的茅坑里,一路紧赶慢赶,进了茅厕之后,那时穿的大裤腰的棉裤,没有来得及脱下来,就喷涌而出,害得老伴大过年的拆棉裤,在沂河边作为笑话谈笑了好多年。
魏伯贤最不会过的一次是一次卖了二十亩地。
至于为啥卖地,当时的情况只有他自己清楚。
自小读私塾的魏景仁是齐岭有名的秀才,魏俞氏过门以后,接连给他生了两个小子。
看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子,魏伯贤自然乐开了花。可是有见识,识字多的魏景仁自然成了各方面争取的对象。
满腔热血的魏景仁最终秘密加入老四团,成了老四团的机要员,但是他身份没有公开,依旧是齐岭的庄稼人。
开始魏伯贤并不知道这些,魏俞氏告诉他魏景仁有几次夜不归宿时,他知道了魏景仁在干什么了。
“我要卖地!”
他和魏郑氏商议,其实说是商议,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咱们家上次土改以后,多余的地送人了,只有三十亩地,这些地要卖了,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啊!”魏郑氏不解他的做法,况且现在有了两个孙子,添了人,不添地就算了,怎么可能还要卖地。
“这地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至于什么原因呢,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魏伯贤完全没有商议的口吻。
“卖归卖,你把土庙后的地卖了算了,为何非要卖河沿地,你要知道河沿地旱涝保收。”
魏郑氏喋喋不休。
“好了,这个你不用管了,地是我分家分的,我是不肖子孙,想卖哪一块卖就卖哪一块。”
魏伯贤打算卖地后,找到陶凤儒当经纪。
“伯贤,你那二十亩地想卖给谁,有下家吗?”陶凤儒问。
“没有,在齐岭能买得起这二十亩地的人你心里比我清楚。”魏伯贤满有深意的说。
“你说的不错,我知道你想卖给谁了。”
魏伯贤悄悄来到河沿地头,弯下腰去捧着一把黄色的泥土放在鼻子下贪婪的嗅着。他猛然想起当年他老爹置这二十亩地的情景,这二十亩地是后面王湖村大地主王天理的地核,是周围四里八乡最好的一块地,一下雨,能流出油一样的黄泥。
他小的时候,他父亲的父亲还在,牵着他的小手,站在这块地头,指着绿油油的高粱对他说:“小子,以后我不望你能成为文臣武将,只要將这块地的地契换上咱们家的名字,你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他牢记着爷爷这段话,不过没有用他操心,他的父亲魏运泰就完成了老辈人的心愿。
可是,这块土地马上要从他的手上失去了,想起这个,他霎时间心如刀绞。但他又想起当年他父亲接过王家人的地契之时,王家的后人该是如何感想,再说这个土地以前也不是姓王,土地还在,而以前这块土地的主人,谁又能记得。
当陶凤儒把魏伯贤要卖地的消息透露给陈西良时,陈西良的心霎时间狂跳不已。这块河沿地他梦寐以求了多少年。虽然他家的地多,但占不了齐岭村这块地核,一切都是白搭。如果他巧取豪夺,老魏家人肯定不答应,毕竟老魏家是大户,不过现在有了机会,无论如何他要得到这块地。
他让陶凤儒放出风去,这块地他买了,别人不要再惦记。自然,他心里清楚,现在的齐岭没有人一下能拿出钱来买下那块地,当年闹贫协,好多能称上地主的人浮财基本被分光了,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只有他有这个实力。
魏伯贤想把地卖给他,因为只有他买得起。
“我看这个地不如卖给老五老六!”魏郑氏还是不舍得。
“老五老六不会要我们的地,他们也拿不出钱来,现在有白花花的大洋的只有陈西良。”
魏郑氏不知道魏伯贤要白花花的大洋有什么用,在他看来只要有粮食,日子就算好光景。
“伯贤,你的河沿地打算卖多少钱一亩?”陈西良低声问,虽然陶凤儒就在他的旁边,他竟然不需要经纪来问。
“我想过了,地是河沿边的好地,旱涝保收,现在市价是五十大洋一亩,那是孬地的价格,我这好地就算五十吧!”
魏伯贤随口说出价格,自己已胸有成竹。
“伯贤,你觉得齐岭能拿出一千大洋的有几个?”
陈西良问了一句。
“除了你陈西良,我看齐岭没有人拿得出来!”
“你知道,现在兵荒马乱的,要地有什么用,有了钱,哪里都能去,地又不能当饭吃。”
陈西良回了他一句。
“话是这样说,地是咱老百姓的命根子,我用钱,别人也买不起,你能给我多少钱。”
“我只能给你出三十,二十亩地六百大洋,当场给你交割,点钱,改地契!”
陈西良话一出口,魏郑氏坐不住了。
“陈西良,我们家河沿好地你给三十一亩,你想一想,这个价裤裆地你也买不着。”魏郑氏有些气愤。
“滚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魏伯贤洋装大怒。
“陈西良,早知道你对我们家的河沿地垂涎三尺,你压价,我们不卖了。”魏郑氏跳起脚来。
魏伯贤“啪”的一声,甩了魏郑氏一耳光,魏郑氏倒地嚎啕大哭。魏伯贤赶紧让魏徐氏和魏刘氏两个弟媳把魏郑氏拉走。
“西良兄弟,这二十亩地我不要你六百大洋,你给我三百就够了,但是我有个条件,以后我用着你的时候,你不能推辞。”
“伯贤哥这样爽快,以后你有事求着我,万死不辞。”
陶凤儒很快写了文书,陈西良拿走地契,留下三百大洋。魏郑氏还是骂个不停。
“你歇歇吧!就是这三百块大洋也不知道是谁的呢?”
魏伯贤面色忧郁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