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挑拨离间

“说时迟那时快!”

褚青石小跑进马厩,对墙上飞溅的血迹和角落蜷缩的乞儿视若无睹,自顾自讲朝钟庆讲道:“只见我师父腾空而起,恰似大鹏展翅,‘嗖’地窜起十七八个我那么高!然后——铁拳这么一挥!”

“数万害鼠皆是跪地授首!”

他抡圆胳膊比划着:“真真是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呐!”

丰富的肢体动作,加上飞溅的唾沫星子,钟庆一时都觉得他不上茶楼说书是屈才了。

但不好表露,只是继续倚着拴马桩,指节在牛皮鞭上轻叩。

当然也没打断,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任褚青石把张铁生的英雄事迹添油加醋的往下讲。

褚青石敏锐捕捉到了对方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讥讽。

于是轻轻叹息一声,故意在说得最兴起时话锋陡然一转,装出惋惜的样子,唉声叹气道:“可惜那时候俺跟师傅走散了,没能亲眼看着师傅大展神威……”

“?”

“那你跟我说的‘拳锋未至,罡风已如惊雷般炸裂,害鼠毛发在气浪中根根倒竖,霎时骨肉成糜’……这些说辞都是假的?”

“不啊。”

褚青石愤愤反驳道:“都是我亲眼所见,只是当时离得远没有看清,感觉可惜而已。”

“唉,钟师叔,你说我这次错过了师傅他老人家出手,下次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没事,他是武者,总会有出手的时候。”

钟庆随口敷衍着,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自己那位师兄还是老样子,狂傲自大、目空一切,就是个脑袋简单的蠢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既心怀善心又有能力解决鼠疫呢?

很明显,解决鼠疫的另有其人,自己的师兄不过是卑鄙的冒领功劳罢了!

钟庆自诩聪明,三言两语就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以为是自己的才智,却不晓一切都是褚青石精心设下的陷阱。

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让他丧失了理智。

“是啊,我也觉得师傅肯定还会再出手的。毕竟今天知县老爷赏了师傅三千两银子呢,白花花的银子就那么堆在那里……”

褚青石全力施展着演技,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孩童般的仰慕、无辜、好奇与羡慕:

“要是我也能像师傅那么厉害就好了,这样我也能赚好多好多银子了……”

“什……什么!?”

钟庆原本正转身欲走,动作却瞬间僵住,满脸的难以置信。口中机械重复着“三千两白银”……

随后猛地抓住褚青石的肩膀,疯狂摇晃。

“你说多少!再说一遍,到底是多少!”

褚青石感觉自己越发精于扮演无害孩童,瞬间进入状态飙起演技。

装作被吓得不轻的样子,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啊,钟师叔。”

“当时好多人都瞧见了,知县为了方便师傅携带,还把银子换成银票了呢……”

“他人在哪里!?”

钟庆脑袋一片混乱,就算平日里他少言寡语、冷静自持,此刻也被这“三千两”的巨额数字冲昏了头脑。

三千两白银啊!

这些年他和张铁生四处闯荡,绑架、勒索、抢劫,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都使了个遍,也才攒下一千三百二十一两银子。如今竟被告知,师兄悄无声息得了三千两白银!

不行,绝对不行!

自己得赶紧去找他。以他的尿性,转眼就会把钱拿去完善丹田,不会给自己留下哪怕半分!

“他人在哪?!说!他是不是想撇下我独吞!”

钟庆眼底血丝密布,五指几乎要陷进褚青石肩胛骨里。

褚青石被锢得难受,涨红着脸,从喉间挤出零散的字句:“在...醉仙楼!知…县县老爷说想……想跟师傅一起吃顿饭…就去了醉仙楼。”

话音未落,褚青石瞬间感觉呼吸一松,铁钳般的手掌已经从身上松开,踉跄着往外跑。

只听得见——“碰!”的一声摔门。

喘息片刻,褚青石装作低头整理衣襟,唇角却勾起一抹与稚气面容极不相称的冷笑。

“呵呵……”

无声的笑了笑,站起身,走到院门前锁上门闩。

怪不得说是武者呢,瞧这跑的,好似离弦之箭,都快比过蒸汽火轮车了。

不过也正常,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个武者……不,应该是一个男人能追求什么呢?

——钱权财色名!

不怪钟庆那般急躁,纵是铁打的身子,也逃不过这银钱熔心呐!

站在他的角度上看就是,张铁生得了气阀丹田的造化不说,如今更是把白花花的银锭揣进了兜子还和官老爷互相顶戴!

再加上新鲜出炉的《害鼠案》,钱、权、财、名都有了,而他却没通知自己,是想把自己这个歃血为盟的弟兄当破鞋甩啊!

猜忌的种子既已埋下,那罪名就已成立!

褚青石很开心。

毕竟江湖上最锋利的从来不是刀子,而是人心头那杆秤!

——只要稍稍偏上三分,兄弟就能变作陌路仇雠。

……

褚青石平复着心绪,慢慢折返回马厩,这才有了时间关注里头的动静。

那钟庆生性多疑,自己如果不刻意避开马厩的视线方向,怕是会被他瞧见眼底的戾气。

而正是这一眼,褚青石久久无法忘怀。

先前遭到迁怒的乞儿已不成人形,身上鞭痕交错处皮开肉绽,泛着骇人的青紫色。

若不是胸膛还有细微起伏,旁人见了都会下意识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至于其他乞儿……此时全都缩在墙角,叠成墙角叠着的“人山”。

密密麻麻,即使钟庆已经走了,外层的乞儿发了疯般往内层钻。

这般景象,不过是张钟二人造孽的冰山一角。

他们二人自有一套歹毒章法。挥起牛皮鞭子来专挑外围抽,故意把乞儿们逼得往墙角缩成团。

但马厩内空间狭小,十几号人挤在里头就会造成外层的人被抽得皮开肉绽,里头的人却毫发无损,连鞭梢都沾不着。

要问这般折腾有何门道?

要的就是这份离心离德,避免乞儿们拉帮结派!

当让人挡鞭子能保命时,又有谁还顾得上兄弟义气?

褚青石面色难看,连喊数声都无人应答。

纵使扯开嗓子告诉他们“钟庆走了”,人山仍如蚁群抱团般纹丝不动。迫于无奈之下只能打了一套拳脚,生生撕开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