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们尾随那户仓皇离去的人家,待人去屋空后,悄然潜入,在墙角发现了未散尽的迷魂散。
他们当即明白孟虎已遭不测,却连探查的胆量都没有,趁着夜色仓皇逃离了平遥村。
这些年来,那件异宝的传闻始终萦绕在两人心头。
虽不知具体为何物,但能让孟家被朝廷通缉至今,必是非同小可的宝物。
后来他们投靠了白马教,虽自身武功平平,两人合力都扛不起五百斤的铜鼎,却靠着机灵劲儿混成了教中眼线。
在结识了几位教中高手后,那颗贪婪的心又活泛起来。
经过数月暗中查访,他们终于顺着蛛丝马迹,锁定了周明新建的宅院位置。
“莫急,再等些日子动手也不迟。”
络腮胡汉子压低嗓音,粗糙的手指把玩着赤木柄的短刀。
“就凭咱俩这三脚猫功夫,怕是不够那小子塞牙缝的。”
三角眼同伴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嚼得咯吱作响。
“孟老大当年可说过,那宝贝对修炼大有裨益,看周家小子这些年突飞猛进,怕是已经摸到些门道了。”
两人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化作一缕缕气音,在昏暗的油灯下飘散。
破旧的木桌上,花生壳堆成了小山,混着几滴洒落的酒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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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转眼又过三日。
这日清晨,周府大院外传来阵阵车马声,贺伯云亲自押着二十余株果苗前来。
桃李新枝尚带着晨露,嫩绿的叶片在地光下泛着微光。
这些幼苗所费不过七八枚夜银,倒是移植的工夫讲究,需得带原土护根,每株都要用稻草细细裹了,途中更要时时洒水养护。
反倒是雇工们的工钱并那三驾马车的费用,足足花了二十多枚夜银。
待结算清楚,这二十多株果苗竟耗去三十余枚夜银,比预想的还要多出几分。
待送走贺伯云一行人,周明将两个儿子唤到院中。
眼见离入学尚有旬日,他思忖着该让这两个整日闭门修炼的少年活动活动筋骨。
“志哥儿,你去东墙根挖七个坑。”
周明指着院角吩咐道。
“文哥儿负责北面,也是七个,余下的交给为父。”
说罢,他拎起锄头便往西墙行去。
临行前,周明特意将两个儿子唤到跟前,沉声叮嘱道。
“树坑须离围墙三尺开外,火田里的金穗虽不惧荫蔽,却要防着宵小之辈借树越墙。”
他说着,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见他们郑重点头,这才放心离去。
片刻后,周德志踱至东墙根下,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彩云为首的几只灵禽,他眼珠一转,忽地将锄头往地上一撂。
但见那些灵鸡最小的已长至半人多高,翎羽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他做贼似的左右张望,忽从怀中掏出一把金穗米。
几只灵禽顿时瞪圆了琥珀色的眼睛,围着他“咕咕”低鸣,却出奇地守着规矩。
虽馋得直跺爪,竟无一只敢扑上来争抢,彩云更是通灵,竟用喙尖轻轻啄了啄小主人的衣角,似在讨要。
周德志让彩云蹲下身来,压低声音道。
“你们七只各挖一坑,须得悄悄行事,莫叫爹察觉,掘坎要深阔各三尺有余,待完工后,自有金穗米犒赏。”
说罢,他领着七只灵禽依次在墙根指点方位。
但见彩云率先扬起铁爪,其余灵鸡纷纷效仿,霎时间泥土翻飞,竟比寻常农夫掘土还要利落三分。
周德志见状,小脸上露出狡黠笑意。
他从腰间抽出那柄心爱的桃木刀,就着灵鸡们掘土的节奏,一招一式练起刀法来。
西墙根下,周明挥锄的动作丝毫未停,耳廓却微动,将东墙那边的动静尽数捕捉。
他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一道弧度:“这小崽子,倒是会耍滑头……”
北墙根下,周德文手持白炭,在地上细细勾画出七个规整的方框。
他先以鹤嘴锄沿墨线凿出寸许深的沟壑,又用三齿镢斜插入土,手腕一翻便掀起大块板结的土块。
最后执板锹将松土铲出,动作行云流水,俨然是个老把式。
待验看时,他将铁锹直插入坑,锹柄纹丝不动,又取来磨盘大的石块置于坑中,四周尚有余隙。
正自满意颔首,忽觉背后异样……转身却见父亲携兄长立在丈外,二人皆惊诧不已。
周德志手中桃木刀还保持着劈砍的姿势,此刻却僵在半空,活似尊泥塑。
他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困惑:“二弟,这…这是爹教你的?”
周明亦是心头微震。
这般精妙的掘土之法,莫说是他,就是村里最老练的庄稼把式怕也未必知晓。
此刻看着次子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竟不知该惊还是该喜。
“这有何难?”
周德文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吃食。
“大哥若是平日多翻翻《齐民要术》,自然就懂了。”
他说着又俯身检查了一遍土坑,指尖轻抚过边缘整齐的沟壑,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末了又补充道:“待明日浅夜,若坑底不见积水,便可栽树了。”
周明望着次子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眼底的欣慰几乎要溢出来。
而一旁的周德志却暗自攥紧了小拳头,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农活输给二弟便罢了,修炼一途上,我定要叫他望尘莫及!”
周明察觉到长子那股不服输的倔劲,却未出言开解。
“让他在兄弟间吃点小亏,总好过日后在外头栽跟头,况且兄弟俩这般较劲,未必不是一桩好事,周家何愁不兴!”
他心头一热,忽然张开双臂,一手一个将两个儿子揽入怀中。
少年身上还带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他深深吸了口气,大步流星朝厨房走去。
“爹!放我们下来!”
两个少年郎羞得耳根通红,在父亲怀里扭来扭去。
周明却抱得更紧,这才惊觉,自己似乎许久未曾这般亲近过孩子,这些年只顾着修炼与操持家业,竟疏忽了为人父的本分。
“难怪这两个小子,总与我隔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分……”
夜色如墨,平遥县衙的三层阁楼上,凌婉儿凭栏而立。
二十六岁的容颜依旧如少女般清丽,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沉稳。
她凝望着远处隐在黑暗中的村舍,指尖摩挲着栏杆上的雕花。
“快七年了……”
她轻声呢喃,夜风将话语吹散:“那两人,当真能找到灵液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