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明白,她虽句句属实,但毫无分量可言,武宁司行事一向不讲章法,何况珩王只要说一句“依例行事”,她就只能任凭这两人被带走。为今之计,除非找回被盗取的春猎图,否则根本无法证明有两幅画作,也就无法证明她手中的画卷并非悉渠使团丢失的那副。
正想着,珩王忽然开口:“本王相信郡主与此案无关,武宁司会继续追查盗贼下落,但这幅春猎图牵涉案情,将由武宁司暂为保管,待案情大白,本王自会奉还。”
青城怔愣片刻,只当自己听错了,直到她看见武宁卫放了两名伙计,又见春猎图被封存进画匣,终于忍不住道:“殿下为何相信臣女?”
青城自小在南境长大,从未来过京城,与珩王不过初次相见才对。
珩王缓缓道:“平凉王府家风严谨,你兄长沈淙又是瑄王的副将,本王多了解其为人,何况如今并无证据表明此事与郡主有关,本王自然会选择相信郡主。”
青城怔住,她没想到珩王会忽然提及沈淙。
三年前,沈淙因随行在瑄王回城的队伍中,一起遭到伏杀。
珩王见青城垂眸不语,不再多说,径直带着一众武宁卫出了酒楼,策马而去。
走出一段距离了,严蒙凑上前道:“王爷,咱们今日来的目的不是要跟青城郡主言明,一起查三年前的真相吗。王爷怎么没提此事,反倒收缴了春猎图?”
珩王拧眉:“当年她从皇宫被救出时,怀中抱着的正是这幅春猎图,我刚才问她细节,她却推说不记得了,而且,她似乎并不想提及旧事。”
严蒙道:“邬桓皇城陷落时,郡主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何况当年郡主的兄长也遭到伏杀,郡主定会愿意追查此事的。”
珩王想了想,道:“此事不急在一时,先静观其变。”
珩王离开后,青城顾不上深思他的话,连忙派景云和府中护卫外出打探消息,傍晚时,景云急匆匆返回,一向漠然如霜的脸上此刻忧色尽显。
“郡主,不好了,现在外面都在传,是咱们盗取了悉渠国进献的寿礼,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不少人围在酒楼前指指点点,有人向钱掌柜讨要今日的酒钱,说是被咱们诓骗了,还有人说,珩王原本是要查封酒楼的,但看在平凉王故去多年,如今府中只剩郡主一人的份上,这才手下留情,如今就连王府门前也有百姓围观……”
庆星又惊又怒,声音不自觉提高:“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流言,还扯上王爷!珩王不是说相信郡主与此事无关吗,难道就任由这些人胡言乱语,中伤郡主!”
景云冷哼一声:“嘴上说相信,可武宁司的人悉数出动,如此大的阵仗,还将春猎图也带走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郡主嫌疑最大吗!”
庆星气到语塞,秀眉拧成一团。
青城没有接话,面色沉静,从珩王带着武宁卫踏入酒楼那刻起,这样的结果就在预料之中,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出线索。
她望向景云,“鸿胪寺馆舍中可探到消息?”
景云这才想起还有要事未禀,急忙道,“悉渠国使团在七日前入京,住在鸿胪寺馆舍西院,奴婢查过西院的出入记录,发现自他们入住以来,每天进出不少人,有乐姬舞妓、酒肆的小厮伙计,还有杂耍艺人,另外还有一些朝中大小官员。奴婢查了这些人的来历,发现一可疑之人。”
“何人?”
“素琴,雅艺坊的乐姬。”
“雅艺坊?”
“是个青楼,在城南,掌柜是……”景云一顿,眼眸暗下来,“卢定洲的义子卢焜。”
庆星一听,满脸忿然,怒气冲冲道:“竟是卢定洲这个乱臣贼子!”
庆星如此反应,自有缘故。
卢定洲本是邬桓忠安侯,三年前,两国开战时,他临阵变节,打开城门,引满腔怒火的云中骑入城,将都城变成炼狱。事后,卢定洲被魏帝认为有归义之举,被封为归义侯,做了魏臣。一年前,他奉旨前往云中城任副帅。
庆星神情凝重:“悉渠进献的春猎图并非真迹,但卢定洲并不知晓,若寿礼案真与他有关,那他岂非身涉三年前一事?”
青城双眼半眯:“看来今夜要去趟雅艺坊了。”
两位侍女皆表示同去,被青城劝下。
夜幕时分,雅艺坊中人来如织,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前面的大厅笙歌悠扬,人声鼎沸,后院则全是雅间,幽静雅致,正中一个池塘,将偌大的雅艺坊隔出两方不同的天地来。
青城黑衣蒙面,暗夜潜行,来到雅艺坊后门的暗巷中,她展臂提气,蓦地跃起,几个起落后,停靠在坊中一处雅间的屋脊上,她举目四望,雅艺坊内的布局尽收眼底。
后院被鹅暖石路隔成几片区域,其中西边偏僻角落里的一处雅间掩映在重重花木间,显得极为特殊,这时雅间的门忽然开了,几个护卫打扮的人走了出来,他们径直向东而行,在回廊中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屋檐下挂着花灯的房间外。
为首的护卫轻叩门扉,道:“素琴姑娘,公子请你前去问话。”
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知道了,待我梳妆片刻。”
青城眼眸微闪,飞身掠起,悄无声息地落在雅间后的花窗旁,她从窗外向里望,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正立在屏风前梳妆,青城没有半刻犹豫,立即从花窗翻入,素琴听到动静,正要回头,被青城一个手刀击晕。
青城几下装扮成素琴的样子,这时护卫又扣门催促,她随手扯过一条面纱戴上,走了出去。
星月黯淡,又有面纱遮面,门外的几个护卫根本没注意到眼前之人并非素琴,只引着她径直向西,很快来到的那处偏僻的雅间外。
正准备进去时,与出门的两个仆从迎面遇上,这两人手中抬着个十岁左右的干瘦男童,他双眼紧闭、面色青紫,身上裹着一件烟罗纱制成的半透明纱衣,透出满身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