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本来以为你会……”
过了半分钟，特洛伊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会什么，会是个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好肉，只知道去哪，杀谁的故障机器人么。”
赵阳放下那杯据说是抄录了夜之城来生酒吧新菜单的天蓝色酒液“大卫•马丁内斯”，啃着袋装煎饼，模模糊糊的说。
背后，猎头犬已经失去意识的身体被保安缓缓拖进身后的房间。
“好了，现在我来了，怎么说呢……我确实弄到了生物技术的活体样本，就是你想的那种方式。”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密封盒，盒里烧焦，块状的血肉，总在人眼仿佛来不及反应的瞬间蠕动一下。
“我去，你真弄到手了，Z！”
特洛伊激动的看向样本，伸出小手捂住那个密封盒。
“这里没法给你看，得回我的安全屋才行，那里有设备，不过我能告诉你生物技术的事了。”
“他们绝对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她信誓旦旦的看着赵阳，小翘鼻挺起，像孤僻少女多过像专业黑客。
“好像也没多阴谋，这份样本也是我从一个翘辫子了的帮派老大身上取到的，那个帮派才五六十人，刚刚在街区立足，但是他们的老大已经全身很大程度使用了这样的技术，死后器官活化，对物理攻击具有相当程度的免疫能力，以及，血肉都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在活动。”
赵阳扔掉煎饼的包装袋，小声说道，部分字眼他直接采用了局域网通讯频道发给特洛伊。
然而，骇客少女听完后，神色却肉眼可见的阴郁下来。
“他们已经行动了，我们晚了。”
赵阳只是耸了耸肩，眼睛盯着特洛伊那双黄蓝双色的义眼，示意她别当谜语人。
“我父亲，曾经是淡马锡生物技术的试验主管，就像很多公司狗那样，他进行了相当多的惨无人道的实验，那段实验高峰期的发生，似乎是因为淡马锡在生物技术上突然解决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盲点，它们唤醒了生物系统的强本能性。”
“简单来说，根据进化论，人类从深海里的细胞一路进化到现在创造到文明的程度，走过了很多个生物阶段，在进化的过程中不仅舍弃了很多东西，还遗忘了生物最本质的潜能，那种仿佛异想天开的适应环境的能力和创造天赋。”
有了这项技术唤醒生物系统的强本能性，他们不仅能追溯，重现人类在进化过程中选择性舍弃的能力，还能选择性的从后台操作，编辑人类这一物种，当然，现在这种技术还只是画饼，但是由此衍生出来的其他技术浩如烟海。”
看着赵阳对这些名词不解的目光，特洛伊尝试着用简单的语言进行描述。
“根据我看到的那些情况，淡马锡在造生物植入型的超级战士？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赵阳想了下，对特洛伊问道。
“不止，那恐怕是性价比最低的方法了，刚刚我说我爸是个公司狗，既然都当了公司狗，他就不可能和我们这些雨城底层人共感，也没有发生动漫里那些洗心革面的桥段，当时，他们那个实验组缺少实验数据，他很创造性的提了一个建议。”
“那就让我们把浸入性试剂通过气象武器泼洒，通过新狮城的雨在所有人身上做试点实验，再联合其他托拉斯体和公司财阀，通过收集大数据，对比实验确定最适合进行生物本能实验的人吧。”
“从四年前开始，这场雨就已经不是单纯的重金属酸雨了，为什么我说晚了，也是因为你都看见他们已经开始找人做生物植入的试点实验了，恐怕全雨城的人都已经被这场大雨泡入味了。”
饶是赵阳自觉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也不由得表情复杂。
“你爸真是个畜牲。”
他说道。
“谢谢，我们达成了共识，他确实是个畜牲，畜牲是没有好下场的，大概三年多前，淡马锡生物技术不知道为什么弄了一波大裁员，很多实习人员，正式实验人员，包括主管都被裁了。”
“我爸被优化了，没有公司罩着，他带着我妈往外逃的第三天就被几个枪手打死了，我还是从保险生效的消息里知道这事儿的，他这个人就算被别人吃了，那人估计也不太解恨。”
特洛伊说这话的表情风轻云淡，但赵阳似乎能想象到一个被抛弃的小女孩儿抱着通讯设备独自在家，结果等来的是一笔抚恤金外加父母双亡的消息的场景。
“Z，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19了，在当年也不算小孩子，托他们当年的身家，我在荒坂网络学院和淡马锡生物学院都上过学，我有本事养的活自己！”
她气愤的盯着赵阳的眼睛，拍了拍桌子，肚子却不适时的发出一声空响。
“呃，我走的太急……”
“比利，来两个卷饼，弄杯Blue Fairy给这位可爱的小姐。”
赵阳招呼了一声酒保比利，他怪笑着对着特洛伊努了努嘴，比了个OK，很快就上了两个全食品的预制煎饼和一杯特调中甜的微量酒精饮料Blue Fairy。
吃着煎饼，喝着饮料，特洛伊安静的像是赵阳曾在宠物店看到的白毛仓鼠在嚼嚼嚼。
“呼……要我说，Z，不如我们躺平算了，现在不夸张的说，如果淡马锡生物科技再和康陶打一架，光是气象武器泼洒诱发剂，我们都会全部变成基因崩溃的怪物，受控于淡马锡的指令行动。”
“那不成啊，我魔偶白挨了？”
赵阳轻笑道。
“可是，那真的只是一个定时……”
“我当时正在开车。”
“好吧，对不起，Z，是我手贱，原谅我吧。”
特洛伊求饶似的看向赵阳，拱起双手合十作揖。
“没事，我小时候也浑，这次就算了，下次别随便对着人用魔偶，他们不一定有我牛逼。”
赵阳看着酒杯里的冰块一点点在水液里融化。
“活还是得干，特洛伊，至少我还会干下去，还有太多东西没有解释，以及，我打心眼里不想看到雨城变成一个柯南伯格风格的世界，我就是他妈的讨厌公司，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出个名堂，即使我们身处在一个荒谬，毫无公道，活着也没有意义的世界。”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你父母这件事还是挺有疑点的，三年前，在他们当初被裁员的节点上，我当时也在淡马锡生物技术做实习科员，被裁的也有我，而现在，我失去了那段记忆，我想知道在我消失的那些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笔据说能让人一步登天发大财的抑制剂也消失无踪，赖在了我的头上。”
“我需要帮助，你需要调查，我想，我们可以临时搭伙，你怎么说？”
赵阳沉吟着看向骇客少女，朝着她伸出了手。
“我很乐意给公司添乱，Z，我也觉得你很有能力，一定能调查到我想要的消息，只不过……欧元，欧元绝对不能少，至少，至少要维持咱俩各自的开销吧，我可不想打白工呀！”
特洛伊想了想，还是伸出小手握住赵阳的手，二人握手摇晃了一下松开，她补充说道。
“当然，我也不想打白工，等到做完活体样本测试，我会先托老莫找点关于淡马锡的活儿来干，多多少少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和机会，之后嘛……我也有计划，但是现在说也有点太早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阳说完，又要了一杯“大卫•马丁内斯”，伏特加加冰兑小可可乐，味道相当有层次，且有一种碳酸饮料特有的口感。
他端起酒杯对着特洛伊，她会意着也拿起那杯Blue Fairy。
“为合作。”
“cheers。”
二人碰杯喝酒，聊作庆祝。
“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你点事儿，你觉得一个人，一个佣兵，如果赛博改造率超过90%以上，并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装，能闯进淡马锡生物技术大楼，下到十七层，然后再把气象武器拆成破烂吗？”
“？Z，你是不是赛博精神病犯了，还是没睡醒，市面上的义体即使是军用型，也不过是军方造出来普适强化士兵赛博格的手段，公司会没有这些吗？公司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你有的他们也有，你没有的他们也有，而且只会更强，你可别做傻事啊！”
“唉，行，我知道了。”
赵阳叹了口气，将一整杯酒吞入腹中。
正巧上一首迷幻风格的东南亚电子音乐慢摇放完，酒保转身切歌，一阵悠扬的吉他声传来，伴随着男声仿佛呻吟般低唱的声音，回荡在整间酒吧当中。
“If I leave here tomorrow”
（要是我明天远走他乡）
“would you still remember me”
（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For I must be travelling on now”
（因为我注定一生流浪）
“there's too many places I gotta see”
（有太多想要看的风景）
……
“那我们……”
赵阳看向特洛伊，刚想发送通讯，问她现在去不去安全屋。
忽的，酒保比利放完歌凑上来搭话。
“Z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我们老板想见见您。”
他龇出一口钢牙，露出个刺眼的微笑。
“你们老板？”
赵阳挑了挑眉，本能护住身后要走的特洛伊。
“对，道上的人都管他叫六贼，也有人管他叫白脸，不知道Z先生您肯否赏光一见。”
【特洛伊：我认识这个六贼，他是个中间人，早年是当窃行叛客的，专门扒别人数据倒卖，还开盒别人，这几年才上岸当中间人，点子不硬，但肯钻营，和公司还有佣兵们的关系都不错。】
【特洛伊：毕竟总有人写新狮城的旧戏，他就是那个“白脸”。】
特洛伊抓着赵阳的衣摆，偷偷摸摸的给他发着通讯。
“是来追究刚才我把那个挑事的老兵打倒的问题吗？我可是自卫反击。”
男人摊了摊手，故作轻松的看了看周围落座的那些明显不像独狼佣兵的家伙们。
“那不是，猎头犬他就是这副样子，嘴上牛逼吹得很响，实力也就那样，实话实说吧，我们老板知道您在蝰蛇帮做的那一票，很中意你，打算认识认识。”
酒保点了点头，把二人喝过的空杯收了回去。
“那我也真是与有荣焉，六老板在里屋？”
“对。”
“那行，老妹，你先去外面等我，我和六老板谈完事就出来。”
赵阳拍了拍特洛伊的肩膀，和煦的把她送出吧台。
“没必要，Z先生，大名鼎鼎的黑客［特洛伊］我们老板也想见一见，你们两个不是搭伙的队友吗？”
酒保比利低头擦着杯子笑道。
“事儿还没成呢，小姑娘脸皮薄，发展的太快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赵阳咧了咧嘴。
“都一样的，只是聊聊天，Z先生，您信不过茶壶吗？”酒保抬头看向赵阳。
酒保和赵阳的眼神针锋相对，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仅一张吧台之隔，却仿佛有浓重的火药味在弥漫。
悠扬的吉他旋律在酒吧中回荡，却隐隐有盯着这边落座的人影微微骚动。
“行，那就见见吧，说起来，莫托利也曾和我说起过六老板，希望同样鼎鼎有名的六贼，不会给我们派一些废单。”赵阳翘了翘嘴角，叩了叩吧台的假木桌面。
酒保微笑不语，从吧台两侧走出穿着黑色背心，体格强壮的大汉，朝着越过吧台方向的西北角摊了摊手，护送着二人朝前走去。
赵阳随之迈步，目不斜视，特洛伊落后半步，轻轻拽着他的风衣。
忽的，特洛伊感到自己的兜帽卫衣的袖子动了动，她不动声色的伸手反握，透过指腹触摸着每一寸感觉。
冰冷的感觉，小巧的轮廓，袖珍的扳机。
那是一把，荒坂幸村的智能手枪。
她不禁抬头去看递给自己手枪的男人一眼。
霓虹灯正划过他凌厉的眉眼和平静的面容，从他的眼中渐渐泛起淡黑色的涟漪，随后激荡而无声的开始燃烧。
在阴暗，逼仄，狭长的酒吧暗道走廊深处，在赵阳的惊鸿一瞥的视觉里。
那里正有晦暗的多道红芒，正在静静的升腾，闪烁在余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