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光明来临前沉寂下来,如同一件温暖的棉袄一般包裹着沈秋童的身体。不远处灰蓝色的光透着一股人迹罕至的清冷和悲凉,她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那幽暗的光亮下隐藏的悲伤。
远处时不时地出现一些漂泊的身影,他们的身体轻盈,幽光穿透灵魂的心脏消失在一片迷雾之中。
沈秋童缓缓地向他们走来,越是靠近,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她尝试着大步往前,脚下变得软绵绵的,像是要脱离掌控飞起来一般。
“我应该是死了吧。”
沈秋童曾无数次有这样的感受,她见过很多幽灵走进那片灰蓝色的光里,他们到这里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像她一样。那里有能让人沉静下来的东西,她曾无数次想要走进去,却总是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我应该是死了。”她放慢脚步,试探的靠近那片灰蓝色的光。那片光开始在她的周围聚集,将她包裹起来,连同她的每根发丝都变得清晰可见。
那片光毫不犹豫的接纳了她……
她的双脚开始在空中划动,脚尖落地的瞬间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沈秋童带着轻盈的身体朝着幽光深处走去……
那是一片深不见尽头的密林,不同颜色的幽灵在四处游荡着。他们彼此并不靠近,即使是快要碰见时,也会躲避开。“它们都能看见,为什么不说话?”紫色的幽灵横冲直撞的朝她飞来,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沈秋童本能的用手挡住脸,那幽灵并未撞上来,它停在沈秋童的眼前不到半米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柔气息的眸子,细长的眼角耷拉下来,灰色的眼眸夹杂着紫蓝色的光,如同在冰冷孤寂的海面上游离的小船,却又在眨眼的瞬间一切都变得混沌不堪,失去了颜色。
沈秋童的手慢慢放下来。随后,两个,五个,十个……成群的幽灵朝她聚拢过来,整齐地排成三排,四排……圆形的包围圈没有一丝逃离的可能。他们的身体发着不同颜色的光,蓝色的光成片成片的出现,将黄色、红色、白色、绿色……完全淹没。
“给。”沈秋童用手在身体上摩搓着,一只只金色的小东西爬到她的手心。她将这些小东西公平的分给那些幽灵,直到身体的光亮完全暗淡下来时,幽灵渐渐散开。
没有了光的指引,她便只能朝着那片灰蓝色靠近,黑暗在不见五指的森林里进入了梦乡。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布谷鸟开始活跃起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身体的温度开始慢慢消散,寒冷随之霸占四肢。脖颈蔓延到胸口,随之席卷全身。她继续朝前走去,梦里的那个声音说,那片光的尽头有通往人间的通道,那是安放灵魂的地方。
她就在这样的寒冷中慢慢靠近终点……
幽灵在一棵长满滕蔓的老树下扎根,他们的身体平铺在泥土之上,光亮逐渐隐藏起来时,黑暗又成为了主导。
沈秋童爬上松软的土堆,右脚在斜坡中深深地陷了进去,泥土的芬芳在脚拔出来的一瞬间喷涌而出,寒冷也随之沉寂下来。她双手支撑着爬起来,老树的藤蔓像是巨蛇一般朝她靠近,又在她伸出手的瞬间缩了回去。那是一棵在黑暗中看不到尽头的树。树根扭捏的站立着,肥胖的的身躯慵懒的靠在天地之间,茂密的叶子和藤蔓毫不吝啬的散发着树干不曾有过的热情。它们没有恶意,并且平等的接纳游荡的灵魂在此休憩。
沈秋童曾在梦里见过它,那时它还有些许的生机,它会在灵魂靠近时将干瘪结块的土疙瘩清理干净,湿软的细土包裹着温热的身躯渐渐进入梦乡。灵魂的记忆滋养着它的生命,泥土散发出来的力量让它时常怀抱着对于生命的向往,可是,为什么呢?也许长久地孤独消磨了它的快乐吧。
她朝树下走去,那个白色的幽灵渐渐失去颜色,而后成为了土地的一部分。“小心脚下,那儿有红色幽灵。”沈秋童的脚停在半空,又尴尬的收了回去。她后退了两步,那声音继续警告道:“别往后退,后面也有。”沈秋童不敢再动弹。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试探性的将腾空的脚并拢站立。那声音轻轻地松了口气,慢悠悠的说道:“没事了。”
沈秋童身体慢慢的放松下来,随后开口回复道:“谢谢提醒。”那声音没有说话,沈秋童睁大眼睛想要追寻到他的身影,可是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
“看见了吗?我朝你挥手呢。”沈秋童身体前倾,伸手摸索着,可却一无所获。
“我看不见,你是什么颜色的?”那声音重重的叹息着,随即又站立起来,他的手在与沈秋童接触的瞬间变得燥热起来。
“你的身体好烫。”幽灵尝试着朝她的小臂靠近。
“也许吧,可是我的颜色没了,我很冷。”对面没有说话,沈秋童随即补充道:“现在没那么冷了。我的意思是我接触到你以后。”
幽灵笑了笑,握紧的双手拉着她朝前走过去。他们在一片浓重的花香里坐下来,幽灵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的颜色呢?被抢走了吗?”幽灵问道。
“不是,呃……也算是吧。”幽灵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我送给它们了。”幽灵思考了片刻说道:“你是金色的?”
沈秋童朝他靠了靠,她实在是太冷了,声音略显颤抖的回答道:“嗯。”
“金色的幽灵我从来没见过,听说金色的能找到回去的路。”
“回去的路?回家吗?我说的是活人在的地方…。”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我只是听说是这样。”
“听谁说的?”幽灵沉默了很久。
“我忘了,我在这太久了,已经忘了很多的事。之前遇见的红色幽灵也忘了,她在这比我还久呢。”沈秋童有些失落,漫不经心的询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幽灵挪了挪身体,便和她拉开了些距离。“我们只见过两面,都是在这儿,她已经很久没来了。”沈秋童没听见他说什么,只觉得刺骨的寒冷开始蔓延到她的脚心,浑身开始打着寒战。
“你可以离我近点吗?我有点冷。”幽灵看了看她,马上挪了回来。“抱歉,我忘了你没有颜色。”沈秋童迫不及待的摸索着他的身体,随即双手重新落回他的膝盖上。
“你的身体太热了,我有些受不了。”沈秋童将手收了回来,朝着身后挪了挪,小心翼翼的说了声抱歉,便沉默下来。幽灵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也许刚才的话有些伤人,可她的沉默也使得幽灵不知如何开口,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思索了片刻,幽灵率先说道:“你可以拿走我的一半颜色,我送给你。”沈秋童依旧没有说话,“我说的是真的,送给你。”他将胳膊伸到沈秋童面前,身体朝她移动过来。
沈秋童咳嗽了两声回答道:“你真的愿意给我?”
“真的!”
漫长的黑夜在沉默中进入了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