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小学的记忆,有一幅图景是关于雪的。
那一年的雪很大,空气很冷,大到降雪的过程中老师禁止我们走出教室,冷到拿着笔的手皲裂出很多血。
终于熬到大雪停止,整个校园里呈现出一片雪白与土黄相互掺杂的景象,墨绿的冬青头顶着无瑕的白。没有谁刻意鼓动进行某种活动,各式的娱乐活动都是自发形成的,所以孩童们玩起来都十分自然。
但我并无可以一起玩乐的朋友,所以只是想把一些景,一些人,一些事讲给读者……
在那些娱乐活动中,有一种让我记得很深——那活动是由两个人拉着一个人的手,然后两人拖动着一个人滑行。不得不说,那片早已被脚印压实的带着脏脏的泥渍的雪地是很滑的,所以也十分适合这项活动,尤其是对于刚走出教室就不小心滑了一跤的我而言。
下完雪后的空气澄明又清新,让我的心也由此而舒缓。面对着形形色色的同学,我却感到莫名的隔绝,这之中有我自己的,也有外界的。只记得在看了他人许久后,我终于无法忍受那种孤立在外的清冷。
于是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内心斗争后,我有些踌躇地在那片雪地里寻找,在这旋转式的寻找中,我看见了比较和善的三人,他们正在进行上述的那种活动。
看得出他们玩得尽兴又忘我,以至于我连着向他们问候了几声的结果是三个人中没有一声回应。对于这滑动的刺激,看得出幼年的儿童是真正喜爱的,我想这就是涉世未深的灵魂对于雪与雪中的情感最为纯真,最为朴素的表现。
我开始观察这三人,其中一个还沉浸在欢乐中,他闭着眼,笑着尖叫,沉浸在这奇妙的感觉里,另外两人的脸被冷风击打得又红又粗糙,迅速的奔跑引得他们气喘吁吁,呼哧呼哧地从口中吐出一团团的白雾。
良久后他们因为疲惫停了下来,也终于注意到了我,当时由于寒冷我的胃部也隐隐作痛,说起话来也很吃力。于是我就用断断续续的语调向他们表达了我的希望:“我能试试吗?”
说完这话后,那两个“车夫”显得拿不定主意似的,就一齐看向那个刚刚被拉的同学,我盯着他的脸,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在逐渐减少,然后他又松开了被那两人拉着的双手。
“那你就先来试试吧。”说完这话,他摘下了戴着的黑色棉手套,随后就走远了,缓缓的用背倚在教室的外墙上。
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那是一种风度,这种感受很深刻,在如此沉浸的享受着某种行为时依然可以将这份喜悦分享给他人,这种精神恐怕也只有在儿时才能见证到了。
回到当时。
在我接过那双手套并戴上后,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干燥温暖,但其中有一部分却因为被雪水浸染而变得湿冷。
“那就来吧。”那两个人看到我戴好手套后就各自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有些尴尬和无措,但还是伸出手去,感受到双手被拉到,继而又蹲下,看到我蹲下后,两位“车夫”就将身子转向前了,在他们猛的向前一迈后,我的双臂就感受到了拉力,这拉力的撕扯让手臂上的肌肉产生了痛觉。
不管是看到的场景,还是内心的揣测,我都觉得他们已经不想再做拉人的那一方,所以他们就想要迅速结束拉我的行为。
结果呢,由于一个跑得快,一个相对慢,原本端正的方向越来越歪,我终于松开了手,滑躺在雪地上,我想当时我的样子一定滑稽又可笑,因这松开了抓着我的手的两人笑的开心又得意。
这两张笑脸让我的内心实在的不舒服,于是我摘下了手套,走向那倚在墙上的同学。
“谢谢。”我递给了他手套。
“不玩了吗?”他接过手套后又重新戴上。
当时我的心实在是不舒服,于是在匆匆地说过不玩了以后就赶忙跑开了。
摘下手套的双手只经过了片刻的温暖,继而感受到的又是有着痛觉的寒冷。
远离那三人后,我实在也没有心情和勇气再去找其他人,于是只能孤单地走向教室。
站在教室里,我透过残留着斑驳水渍的窗户看向窗外:一切场景依旧还是那样——原来是哪几群人在一起玩乐,在我离开那片区域后依旧是那几群人,甚至我还看到刚刚想要和其一起去玩的那三人依旧玩的那样开心。
我的到来与离开,对于我所经历的一切环境来说,从来就未有过什么影响。而那两人也并不是不想拉人了,而是不想要拉我这个同班级的外来人。
上课铃终于响了,对于我来说下课反而成为了一种煎熬,所以上课铃响起的时刻于我仿佛是一种解脱。
上课铃是真正有影响的声音,玩尽兴的孩子匆忙地跑回了教室,未尽兴或者是胆子大的却还执拗着,可小孩子终究抵抗不了师长的威严,哪怕他有再大的胆子,依旧不甘心地姗姗而迟。我也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知怎的,我下意识地闻了一下手掌,皮肤的表面还残留着那双手套留下的淡淡的汗臭味。
上课之后,老师讲的话我却并未听进去多少,反而是暗自思忖,在那户外的场景消失后,当时的我有种从紧张中挣脱出来的轻松。现在回过头看,并且与我现在的境况相参照,我想那是一种不甘与嫉妒的表现吧——任何一种由众人所缔造的快乐,从来就没有我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