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龙偶师心魂永在

像是水滴溅落,又像是琉璃碎地。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穿过了界限。

【天命之轮已启动】

【龙偶师魔典开启】

卡林坐在篝火前,眨了眨眼,一瞬之间获得了陌生的记忆和认知。

卡林深深打了个哈欠,一口气呼出了来自灵魂的倦怠。他抬起头,仰望着如水彩盘般流溢七彩的夜空。

身处在废弃高楼的顶层之中,破碎天花板之中泄落的狂风轰鸣如龙吼。

凭空嵌入的记忆,觉醒的神秘知识,使他明白了自己的由来。

并非肉身上的由来,而是灵魂的根源。

恍惚之间,卡林仿佛看见一个盘桓于黑洞、纵横于星光中的巨物,蔓延出无数根肉眼难见的丝线,尽头所牵连着的,便是如卡林这般不同星域、不同文明、不同种族中的个体。

他是一名【龙偶师】。

很久以前,一位大魔女为了解决繁衍需求,以龙为蓝本创造出了奇妙的生育工具。

又参照“鹏洛客”的灵感加以优化,最终诞下的子嗣,继承了魔女不死不灭的特性,以龙和人的肉身为蛹,成就了龙偶师这样的精神种族。

是了,化身千万、不死不灭的龙偶师。

而卡林此刻的这具肉身,他的名姓,他的“灵魂”和意识,都不过是一位龙偶师庞大的灵魂主体所延伸的触角。

当龙偶师的主体陷入沉睡时,他这样的触角便被激活了起来。

突然觉醒了这样的自我认知,让他神智恍惚。

这风云突变的二十余年人生,自己那些艰苦求存的际遇,本以为是阴郁而又壮阔的主题曲。但放在龙偶师以万年计数的永恒生命之中,却成了一段小小的插曲。

即便如此,它也拥有着足以让他刻骨铭心的旋律。

卡林长出一口气,快速平复自己的心情。

八年前,亡灵灾变毁灭了太仓星,使他的人生陷入跌宕不休的剧变。

如今不过是又一次改变。

这八年来所遭遇的每一场灾难与突变,没有哪次不是险死还生,没有哪次不是让人心神怆丧,没有哪次是不特殊的。

摆在地上的便携暖气炉代替了篝火的作用,正释放着无光的温暖。

躺在对面的丧尸蠕动了一下身体,卡林抬眼望向对方。

这位昔日的同胞,是卡林今晚在大楼里发现并顺手捕获的,他将这位丧尸捆绑在一旁,当作自己今晚守夜放哨时共渡寒夜的消遣。

抬手看了看腕表,低头检查步枪,卡林拿起手边的对讲机,呼叫远处的同伴。

“路易士,醒了吗,该交班了。”

一小会后,对讲机中响起了闷闷的人声。

“路易士已经醒了,他正在洗漱。今天的气温如何?”

卡林道:“不算冷,天气渐渐回暖了。”

现在是凌晨五点,星空深处流淌的尘埃河流颜色各异,但都以翠绿色为主色调,正因此这片星系才被摘花精灵命名为“翠河石畔”。

天色渐亮了。

在恒星的阳光照耀下,头顶的翠河愈发璀璨,即将迎来最绮丽的时刻,却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卡林等了一会,出来换班的路易士很快就位。

对方没有来到卡林所在的楼房,而是登上附近第二高度的大厦,那边的视野不如这里,但更容易隐蔽,白天时他们会藏在那里观察丧尸活动的轨迹,研究它们的行动规律。

卡林站起身,开始收拾守夜使用的暖气炉。

不会产生明火的小巧暖气炉,只需将注入魔力的琥珀挂坠放入炉子上方的插槽里,炉内的浓缩液体便会被加热成颜色清淡的暖雾。

卡林拔出暖气炉上的琥珀挂坠,挂在了自己的步枪枪口下的扣环上,又用自己垫坐的毛毯将暖气炉包好,放入自己的背包中。

暖气炉的余温穿过毛毯与背包,将卡林的后背烘得热乎乎的。

他握持着步枪,从楼顶崩塌的断面往下跳,落在冷寂杂乱的楼梯上。

被双手握持的的步枪始终稳定,枪口对着前方,枪口下挂着的琥珀挂坠,开始散发照亮四周的冷光。

这颗琥珀挂坠中封存着影蚕,是太仓星的桑女族以千年文明所发明出的【造影机】之一。

型号名是“光坠”,是能够施展光影魔法所需的施法器,也是体积最为小巧的造影机。

窗口破碎的楼梯走廊里冷风抽灌,枪口下挂着的光坠却只是微微晃动,光坠发亮的琥珀表面被银丝以繁复的花纹包裹,冷光打在墙壁与地板上便印出花瓣与藤蔓的光影,犹如笼罩在卡林四周的浮动结界。

轻巧绕开一路上的噪音陷阱——那些布置在走廊上的各种不起眼易拉罐或是脆木板,卡林一路走下到了大楼的中段,大抵是二十多层的位置。

他将步枪暂时靠在墙边,弯腰做出系鞋带的动作。

刹那间一道人影从黑暗中扑出。

卡林的身形却在瞬间淡化成了暗影,任由那道人影穿过他的身体,身形重新凝实的那一刻,双手上的鞋带已经套在了对方的脖颈上,猛地用力勒紧!

扑倒在地的人形生物立即就被勒得两眼翻白,它下意识将双臂伸向后方,却被卡林顺势骑倒在地上,手臂被卡林的双腿牢牢扣住。

它只能徒劳地张开嘴,伸出自己的舌头,以及一条比舌头更长的“注射肢”。

卡林一脚踩住那根抽搐舞动的注射肢,避免它末端的针尖刺入自己的身体,将死灵虫的虫卵注射到自己的体内。

只几秒的时间,这位丧尸便失去了行动能力。

用鞋带将它的脖颈连同双手手腕牢牢捆绑在一起,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卡林起身拎起自己的步枪,慢悠悠的继续下楼。

他早就察觉到这位暗中埋伏的丧尸了,对方此前向楼上靠近时曾触发了卡林布置的易拉罐陷阱。

当时,被捆在楼顶上卡林身边的另一只丧尸立即反应过来,原地挣扎制造动静,企图为楼下的同类掩盖声响。

它们之间未必是同伴,但也会默契地相互掩护。

丧尸,是和平年代娱乐文化所遗留的习惯用词。更准确的说,是“寄生者”。

八年以前,一位妄想成神的死灵法师悄然来到翠河石畔,在太仓星上散播死灵虫卵,企图将这颗行星化为他的死国。

寄生者的脑组织虽然被这些死灵虫卵所吞噬,发育的虫苞占据颅腔,替代大脑的功能,不仅让它们拥有了死灵虫的魔法能力,也使它们继承了人类的记忆与智力。

但在灾变中也活过了第八个年头的卡林,见识过寄生者太多的把戏,又怎会被轻易蒙骗。

他如今就居住在旧津山市的城郊地区,与寄生者打交道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八位老师带领着幸存的学生们在此建起了一座小小的研究中心,从事研究魔法昆虫与照料丧尸的工作,卡林便一直依赖着这座研究中心生活。

花费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卡林才从这栋几十层高的大楼遗迹中走出来。

走过安静的街道,从无人的小店中穿过,拉开不起眼的暗门,避过街道路面上的各种路障和陷阱。

主惑星太阳已渐从地平线里冒出轮廓,明亮的光芒从远处大楼间的空隙中泛出,让所有建筑的轮廓都变得朦胧,市中心那些失修日久的大楼仿佛也换上了辉煌的新装。

无论身处哪颗星球,能够看见太阳照常升起,都是一件让人内心平静的事。

只是在魔耀风暴过于猛烈的翠河石畔,阳光在不经意时便有可能灼伤万物。

卡林沐浴着滚烫的阳光,在迷宫般的街区里快速前进,最终回到了他所居住的公馆。

两层高的楼房被巨大的庄园环卫着,居住着八位老师与百余位学生,他们都来自于过去的旧津山中学。

厚厚的围墙在楼房四周围成庭院,层层铁网和玻璃幕墙在庭院中围成一块块隔离空间,将一个个丧尸关在其中,因此在幸存者之间渐渐有了“学堡”的名号。

透过铁网,卡林能看见几位丧尸正坐在庭院里,静静地眺望天色渐明的星空。

它们有的还穿着当年样式的校服,是没能躲过感染的学生和教师。

有的则是他们这些学生、或者其他幸存者寄存在这里的亲人。

学生们在生活安顿下来之后,便开始回到城市中搜索丧尸,如果有幸找回了自己的亲人,便将它们“捡”回这里。

这所魔法和医学的研究中心,在八位老师的带领下研究着驭虫魔法和死灵魔法,一直设法延缓这些丧尸的转化速度,试图拯救丧尸的大脑与灵智,使它们重新为人。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但在这颗寂寥的失落星球上,幸存者们在潦倒的生活中,值得追寻的人生意义也已经不多了。

卡林走到公馆的侧面。

庭院前的正门只是幌子,改造成了用来抵御丧尸的碉堡,真正的入口在这处庭院侧墙里。

将钥匙插入墙砖的缝隙,一块活动的墙体便被卡林推开,露出后面的走廊。

从走廊穿过庭院,直通庄园中部的楼房,走廊用纵横交错的铁网围成,与庭院中的丧尸相隔绝,凑近看会发现还有一层透明的炼金玻璃,这是用来防范庭院中的丧尸进一步“异虫化”,进化出能够穿过铁网缝隙的攻击手段。

尽管这不太可能,它们被频繁注射抑制剂,大脑中的死灵虫苞被一定程度抑制,理论上还不算是“完全”的丧尸。

卡林一边走,一边观察走廊外的庭院景象。

庭院里很干净。植被浓密,花草缤纷,甚至有遮阳的大伞和白色的长椅,那些漫步在草地上的丧尸,乍一看如安享晚年的爷爷奶奶一样平和。

卡林叩了叩面前的炼金玻璃。

站在走廊外的丧尸少女被声响吸引,收回直视朝阳的目光,看向了卡林。

与古典故事中死灵魔法所造就的丧尸不同,少女只是脸颊有些消瘦,皮肤泛着白玉般的色泽,瞳孔如墨玉般倒映着光。

她的时光仿佛定格在了几年前,容貌依旧年轻美丽,身上仍穿着过去的校服,校服布料的色泽依然鲜艳。

那其实不是布料,而是死灵虫所代谢分泌出的“丝”。

这类被注射了抑制剂的丧尸更接近于地缚尸,大多时候并不狂暴,他们不仅会下意识维持自己生前的形象,有的还会遵循生前的生活规律,重复着生前的行为。

连外表的服饰,都会以“丝”来维持崭新。

所以学堡的老师们有时也会重操旧业,在庭院中为丧尸们讲课,试图帮他们找回过去身为学生的自我。

“早上好,忒娜。”已经成长为青年的卡林,对着玻璃后的丧尸少女露出微笑。

面对老同学兼前男友的招呼,丧尸少女微微张开嘴唇,却只传来轻轻的呼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