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否凝因果

【中域——公司大楼】

魁星是被小龙开车送过来的,因为凌柯诤首领约他直接到公司前台这边的接待室碰头,索性就让小龙将自己送到了公司前门,因为这个时间段有交通管制,又让小龙先把车开走了。

魁星是凌晨三点左右接到的电话,此后就到灵控中心继续工作了。虽然约定的时间是上午的十点,但因为凡已经离开了中域,魁星如今全权接管了凡的职责,所以这段时间里,即使他不吃不喝不睡觉,也有着做不完的交接工作。

也许是因为休息得不够,魁星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很虚弱。刚刚从车里出来时,迎了一段风,精神倒是清醒了一些,但也有了一些莫名的心慌。

公司的前台应该是知晓首领和魁星的预约,看见魁星的到来,马上就有人来接待,没有交流,便引着魁星来到了一间稍显商务的接待室。

等到凌柯诤、天水和还处在虚弱状态的心渊,一行人来到这处接待室的时候,开门便看见正侧躺在沙发上小憩的魁星。

看着魁星有些凹陷的眼窝,凌柯诤止步在了门外,又转身安排天水先将心渊送去楼上,找医师检查一番身体,又嘱咐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再带着心渊来这边。

放缓了脚步的凌柯诤,轻声走了进去,接着,安静地坐在了魁星对侧的沙发上。

凌柯诤默默调动体内的灵息,双眸顿时泛起紫光,显得清澈不少。

看着魁星身上纠缠的缕缕黑气,凌柯诤先是陷入了一阵思索,回过神来,便抬手送出一股淡黄色的灵息包裹在了魁星的身周。

这股灵息是帮助魁星修复身体的,很柔和,但还是被他察觉到了异样,猛地惊醒,看清楚是凌柯诤首领,立马就坐起身来,憨厚开口——

“首领,您来了!我这是最近工作有点儿多,老是抽着空就眯一会儿......”

凌柯诤出声制止,轻声安慰:“这段时间是辛苦你了!身体重要,没必要事事亲为。凡主持局面的时候,还有你来帮衬着,你现在也应该把事情分些给手下的信得过的人来做......领导人更应该把精力放在统筹和预判上......”

当听见“领导人”三个字的时候,魁星的精神状态猛地清醒了一些,甚至瞳孔也不自觉地胀大几分。

其实从首领安排凡只身先行赶赴朔北草原,到安排自己全权接手这些部门的事宜,再到提点自己培养自己的势力,魁星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凡此去朔北,可能没办法再回到中域了——只不过是自己不愿意直视这样的结果。

“首领!凡......凡老大这回去朔北,还......”

魁星还是由着心意把这话问出了口,可不等他说完,凌柯诤又开口打断:

“你也知道,这也不过是咱的手段!终究也不过是一些妄加的猜测,更何况,从那次聚首之后,越来越多的事情已经脱离咱的控制范围......”

“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人力所为的极限也不过是多留几个后手,免得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况且,我从来没有约束过你们什么事情必须要做,哪些事端一定不要做。你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势力,担心的话,去做就好了。”

魁星没想到凌柯诤的答复会是这样,仅仅一瞬间的反省,魁星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对于自己身份的认同存在着多么大的错误——

魁星,所有信奉首领的能力者或许都有这样的认知误区,即使是践行天命的能力者首领,纵使掌握着天道的统领意志,纵使能够决定所有的能力者何去何从,纵使掌握着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干预滚滚向前发展的历史进程。

就像是这些人一厢情愿一样,人们因为太过相信那个人能够准确无误地带领着大家走出所有的樊笼,故而忽视了自己的作为,明明自己也能够抬起腿,向前多迈出一步,却总在期待着历史必然将自己带向远方,或是那道从天而降地铡刀。

魁星慢慢低下了头,因为太用力地闭眼,耳朵里开始传来隆隆的耳鸣声。

凌柯诤见到魁星陷入了沉思,也没有去打搅,但房间外面传来了电机转动的声响,而且越来越近了。

等到天水打开门进来之后,才看见他身后正坐在电动轮椅上的心渊。

天水饶有趣味地把整扇门打开之后,才给心渊使眼色进来。

伴随着电机转动的声音,众人盯着心渊坐在电动轮椅上缓缓进来,一种“迎宾”的既视感让凌柯诤和魁星都一时语塞,但又如鲠在喉,甚至想直接动手收拾心渊一通。

凌柯诤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向心渊——

“哪里搞来的轮椅!你小子这么点伤就至于坐上轮椅了?”

心渊虽然显得有些茫然,但还是解释道:

“这是清水小朋友留在公司里的座驾!”

本来还在看戏的天水听见清水的名字,立马出言找补:

“之前,清水贪玩,自己买了个电动的轮椅代步,一开始是直接买回他家的,被他妈妈连打带骂了好些天,之后就索性寄来公司了,骗他妈妈说退掉了。”

“至于心渊的伤势......”——天水没有明说,仰头勾了勾心渊的方向,示意凌柯诤自己询问。

心渊见面前两人的视线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猛地吞了下口水,接着说道:

“事儿大啦!”

本想强调重要性的心渊,一时间没控制住音量,把自己也唬住了,赶忙压低声音。

“当时,我动用的不是天赋能力,也是当时一着急,就把脑子里会的,管用的,用出来了!是咱的命格的权能,能让......”

言至此,凌柯诤咳嗽出声——“可以了!奉天命的能力,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这辈子自己知道就行!”

心渊一下子愣住了,倒不是因为凌柯诤的话,而是凌柯诤说了和自己父亲白穆一样的话。

心渊记得从自己先天神智开化开始,父亲就不断警告自己要保守自己命格的秘密,甚至在那之前父亲就不断对自己说这些话,不过是那时自己不记得了。明明族里很多人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奉天命”,大家却都做到不和自己提起。

在离开家族的庇护,来到中域之后,因为这帮人就是要统筹管理全体能力者的,所以即使心渊从没有主动提起过自己的特殊命格,这帮人里知道的人也已经不在少数了。当然,心渊自己也不会招摇地给别人说自己的特殊命格。

当下,心渊也是因为对凌柯诤有足够的信任,才想对其袒露自己的命格权能,但凌柯诤的冷言喝止,怎么想也不会是因为他不想和自己的命格有所牵连,更像是,只要自己一旦说出来这些话,就会引出会令身为首领的凌柯诤都忌惮的灾祸。

心渊考虑到其中或许真的有一些威胁,当下也就不再继续说话。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是得把刚刚的意思表达清楚,便又开口——

“刚刚族里有人传信来,说我的系命宝物差点被毁掉,问我这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没有和那边的人细说!他们估计是不放心,已经安排人来中域检查我的情况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知道系命宝物被损坏的程度有多危急,心里都不由得后怕。

凌柯诤站起身来想要再次检查心渊的身体状况,天水看出来了他的忧虑,开始交代刚刚的检查结果——

“季守成给他做了检查,说是身体的损伤并没有很严重,但对灵魂造成了不小的创伤,而且因为这小子的身上有白穆尊者设下的禁制,老季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快速处理好。说是找一些天然的灵泉宝地,一边受自然灵息滋养,一边自己修补的效果比较好。”

凌柯诤本想接着话茬,询问心渊是否要去宝地修养,但天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接着说道:

“您就别费心了!这小子身上的禁制何止他爹的,青鹤估计马上就要过来了!我刚刚得到消息,当时这小子出了事情,青鹤就已经堵在公馆外边了,那边的人稳住了他,但没放他进基地。咱们又是直接传送回来的,青鹤估计就跟在咱们后边!”

虽然天水语气略带轻蔑,但凌柯诤知道,有青鹤这种资历够深的人物,心渊的恢复大抵不成问题,随即凌柯诤的神色缓和下来。

“零三号基地!你们去把天谴拿出来了?”

魁星的声音把沉浸在思考心渊的恢复问题中的凌柯诤拉了回来。

“哦!对了!魁星,我们今天下午就会出发前往朔北,在我们离开之后,你派人去联系武钧。基地内部的契文出了问题,喊武钧来一趟中域,去查看一番。”

心渊当时没有随凌柯诤和天水二人下到深渊,自然不知道契文一干事情,现在也不是插话的时候,就选择保守观望。

可天水清楚凌柯诤话里的问题——

“然后呢?你怎么敢让他在这个时候来中域啊!要是那傀儡上契文和武钧没关系,倒也不必忌讳什么,可要是人家也随着墨子站到了那边,这时候不是引狼入室吗?”

魁星不知晓傀儡的事情,闻言,便疑惑地看向了天水。

凌柯诤没有直接答复,依旧对着魁星说道:

“武钧毕竟和我们不一样,不要对他怀揣敌意,你只管安排他去察看即可,结束后,或走或留都不必在意。”

说罢,凌柯诤转身看向了一直站在稍靠角落里的天水——

“然后,调虎离山!武钧一旦离开了古桐林,让穷河立马带人动身,控制住林蟒一族,确保彻底切断他们和武钧之间的联系。”

瞧见凌柯诤的眼中闪过阴谋的寒光,天水眉毛一挑,接着问道:“你就这么确定,那些手笔就是武钧所为?贸然动作不就是直接和林蟒一族、和天底下会使契文的人都为敌了吗?”

言毕,本来在等凌柯诤回应的天水被心渊的一声“哦——”吸引了注意力。

心渊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但又实在是自己觉得此刻有必要说出来——

“那个......你们说的那个契文......不,是武钧,是不是网上说的,那个到处旅游的书法家啊?”

天水紧跟着问道:“现在他人在哪?”

心渊隐约察觉天水的语气有些强硬,想着再看了看凌柯诤的态度,没想到更是严肃中的严肃,于是赶忙打开手机搜索,急急忙忙的翻找,然后猛地抬头说道——

“在天门区!”

【天门区——囹圄古阁】

明明方圆五十里之外就是水土肥沃的林田农地,可这里充斥着漫天的黄沙,无端的横风。

夯土的城墙被风沙销蚀掉了所有的棱角,门窗、瓦片、暴露出来的梁柱,无论什么都被沙砾劈里啪啦地践踏着。

囹圄古阁位于天门区与东都区的接邻边界上,如今倒算是地处荒凉之地,但曾经因为物流贸易还不发达,这里掌握着商品的流动,一度成为整个东部沿海最繁荣的地区之一,当时的囹圄阁便是为各路商贾提供钱货转换的主要东家之一。

如此说来,此地的其余东家都一个接着一个地掩埋在了岁月的流沙之下,囹圄古阁倒算是转型成功的典范。脱去这座古楼的桎梏,真正的囹圄阁是高楼之上的某台主机,是股市中一段微妙的波动,是网络之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此间独留下这副躯壳。

“墨子!你来了!”

古楼一层的门扇被其中爆发的气息瞬间冲开,这股气浪甚至硬生生将周遭的风沙阻隔开,截取出来这一方安静的空间。

墨子穿着一身沙地迷彩的冲锋衣,头上也戴着遮帽、墨镜、面巾,没有一寸皮肤裸露在外。

就这样一副与环境相差无几的人影,笔直地矗立在囹圄古阁前的空地上。见身边的风沙被阻隔在了外边,这才扯下了面巾,操着沙哑的声音,开口喊道——

“休弥沙祖!没想到他们能把你请出山!从永漠到天门,看来确实是水土不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