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首日的晨光像把生锈的刀,劈开走廊里凝结的消毒水味。我站在七年未变的墨绿色班牌下,看李佳洋用修正带涂抹曹曦文刻在课桌上的“三八线“。那道歪扭的沟壑里嵌着去年平安夜的巧克力渍,此刻被他刮出细碎的黑渣,簌簌落在金世淳雪白的板鞋上。“
赌五包辣条,“李佳洋突然用格尺敲打暖气片,“金哥肯定要踩着《运动员进行曲》最后一个冲进来。“他袖口的钢笔水蹭到曹曦文的椅背,晕染成青黑的胎记。话音未落,吕东阳裹着寒气撞开后门,羽绒服拉链剐掉尹领桌角的便利贴——那张写着“胃肠型感冒请假“的纸条飘进值日生的脏水桶,在漂白粉里舒展成苍白的海葵。
开学考的监考铃像道催命符。吕东阳趴在贴满卡通贴纸的课桌上,睫毛在晨光里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的鼾声与曲钒硕翻卷子的沙沙声此起彼伏,直到爽哥的戒尺“啪“地砸在蔡博的保温杯上。“某些同志,梦里都在抄答案呢?“
我望着物理卷上的浮力题,忽然想起寒假最后那个雪夜。戢鸿博在群里发来泳池派对视频,水花溅湿他锁骨处的淤青。此刻题干里的阿基米德正躺在浴缸中,而孙延奇举手时袖口露出的电子表,显示着他父亲工厂的倒班时间。
“进阶版米奇!“李帅霖的嗤笑像枚鱼雷击穿课堂。王思琪摆弄实验器材的手指突然收紧,弹簧秤的铁钩在她虎口勒出红痕。物理老师踱步时带起的风掀开张晋硕的漫画书,扉页上的篮球明星正被水渍晕染成模糊的鬼影。
我数着爽哥皮鞋跟敲击地板的次数,在第二十七下时,他终于撕碎刘洪硕藏在《五三》下的情书。碎纸片如雪纷扬,落在王珩骞常年红肿的眼睑上——这个总在凌晨三点回复“正在输入“的学霸,此刻正用指甲抠弄桌缝里干涸的鼻血。
地理晨测卷发下来时,窗外的泡桐树正在抖落去年的枯荚。尹领把49分的卷子折成纸船,放进金世淳的保温杯里。“赵老师要是还在......“他话音未落,曹曦文突然用美工刀划破张文静的校服下摆——那道裂口像极了去年拔河赛时刘凯瑞扯坏的红线。
我嗅到李奕萱书包里渗出的中药味。她母亲去吉林出差带回的防护服照片,正在班级群疯传成表情包。当爽哥宣布网课通知时,吕东阳突然踹翻课桌,散落的薄荷糖滚到讲台边,在阳光里折射出诡异的磷光。
网课第一天,我对着摄像头涂抹虚拟背景。李帅霖的ID突然弹出打赏特效——他用父亲修车厂的账号刷了艘火箭,弹幕立刻被“李总威武“淹没。曲钒硕的镜头始终对着宣纸,墨汁滴在麦片上晕成太极图案。而闫铭展的虚拟背景是马尔代夫海滩,细看能发现赵可涵的粉色拖鞋出镜了半秒。
深夜补作业时,班级群突然疯传珲春封城的视频。卡车大灯刺破雪幕的瞬间,我瞥见尹领的头像跳成“胃肠型感冒复发“。窗外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惊醒了在阳台打盹的流浪猫,它琥珀色的瞳孔里,正倒映着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电子屏幕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