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神情一凛，“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话应该换我来问你。”方崇正幽幽道：“你都知道什么，便敢动手了？”
“动手的不是我。”方紫岚下意识地反驳道：“我知道东南这滩浑水深浅难测，所以我从未真正动手，只不过……”
她没有说下去，方崇正接口道：“只不过在背后推波助澜，暗中布局？”
方紫岚抿了抿唇，方崇正叹了一口气，“你的推波助澜，暗中布局，究竟是你自己要的，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顺势与造势，可是两回事。”
“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过程不重要。”方紫岚仍嘴硬，方崇正睇了她一眼，“你何时变得这般短视了，眼下什么结果？还远未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他说着语气愈重，“你就不怕最后自己与弃子一道，落个两败俱伤同出局的结果，什么公平都争不到吗？”
方紫岚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是，我不仅短视，更加害怕。我怕夜长梦多，怕真相掩埋，怕公平难得，怕恶人善终，怕已故之人……死不瞑目。”
她顿了顿，“若如此，待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岚儿，我知道你的顾虑。”方崇正苦口婆心，“可你所行之道，最是需要耐心，若无水磨工夫，便无法成事。”
方紫岚没有争辩，也没有说自己时日不多。她只是偏过头，像是不服管教的孩童，“既然是我所行之道，就不劳方大人费心了。”
“你这是想学独孤林秀，与方家断绝关系吗？”方崇正皱了眉，方紫岚却没有应声，只是阖了阖眼，末了忽然问道：“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方崇正定定地看着方紫岚，“我希望，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旁的什么人或事，更不是为了方家。”
方紫岚心尖一颤，嘴上却仍说着硬话，“方大人多虑了，我如今是汨罗的忠正世子夫人，自是不会为了方家做什么。”
方崇正不置可否，“愿世子夫人说到做到。”
“好。”方紫岚站起身，朝方崇正伸出了手，“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请方大人予我切结书，从方家族谱上除去我的姓名，往后我与方家便再无瓜葛。”
“你若这般，那我不妨与你把话全说开。”方崇正定定地看着方紫岚，不等她开口便道：“你所求，若仅是东南一隅，事到如今便是顶天了，你纵是什么都不做，谢琛也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方紫岚深吸一口气，“若我要的，不止东南一隅，又如何？”
“那便是要顶破天。”方崇正毫不意外，“我且问你，何为天？”
“即便是闹到李晟轩面前，这个公平我也要定了。”方紫岚没有直接回答，方崇正摇了摇头，“若他也是不公的一环，你待如何？”
方紫岚没有说话，伸出的手却虚握成拳，暴露了她的无能为力。
“莫涵改法，尚且知进退，不敢连根拔起。你伸张正义，如何就敢与天下人作对？”方崇正神情严厉了几分，“你如今悬身其中，多行一步便是人人喊打……”
“那我也退不得半步。”方紫岚打断了方崇正的话，“纵是要把天顶破，我也要试一试。”
“你……”方崇正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方紫岚截住了话头，“方大人，你劝不了我，亦拦不住我。方家与我行至今日，已实属不易，万不可因我一人，便断送了家族基业。”
“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便如你所愿。”方崇正冷了脸，方紫岚却笑了，“多谢方大人成全。”
她说罢朝方崇正行了一礼，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崇正看着方紫岚的背影，心中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走了不过一日，满城就传遍了忠正世子中毒的消息。
诸葛钰听到消息的时候，方紫岚已带着谢琛站在了外面，身后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互见过礼之后，诸葛钰开门见山，问道：“不知谢先生与世子夫人有何贵干？”
“诸葛大人，前日你到方家与我夫君见过一面，之后他便病倒了。经大夫诊断，乃是中毒。”方紫岚朗声质问，“敢问诸葛大人，此事可与你有关？”
“无关。”诸葛钰矢口否认，方紫岚咄咄逼人，“倘若无关，诸葛大人可否把当日与我夫君所言悉数告知？”
诸葛钰面若霜雪，冷声道：“恕我无可奉告。”
方紫岚不再继续追问，转而看向谢琛道：“谢先生，我要问的话都问完了。该怎么办，还请你拿个主意。”
谢琛刚要开口，就被诸葛钰抢了先，“世子夫人，你为何偏偏怀疑我？方家上下那么多人，你如何保证他们便清白无辜？”
“我夫君随我在方家住了不止一日，若方家有人想要做什么，不必等到现在。”方紫岚淡声道：“更何况，眼下方家这副光景，巴不得我夫君长命百岁。”
“即便如此，我也并非唯一一个去方家见世子之人……”诸葛钰话未说完，便止了话音。
方紫岚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但就在诸葛大人见过我夫君之后，他中毒了。敢问天下间会有这般凑巧之事吗？”
诸葛钰抿唇不语，方紫岚便自顾自道：“我只知道，所谓凑巧大多是早有预谋。”
“世子夫人，凡事讲求证据。”谢琛站出来打圆场道：“纵然诸葛大人有嫌疑，你没有证据也不能指认。”
“谢先生，你既然愿意陪我走这一遭，想来也是心有疑虑。”方紫岚冷哼一声，“难道你要偏袒诸葛大人吗？”
“我自是不会……”谢琛甫一开口，就被方紫岚打断了，“谢先生，我自是相信你，这才邀你一道。可我夫君如今尚未脱离危险，我断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犯。”
许是方紫岚一口一个“我夫君”过于情真意切，许是围观百姓舆情纷纷，饶是谢琛也不得不妥协，“诸葛大人，有劳你跟我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