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太阳病,过经十余日,反二三下之,后四五日,柴胡证仍在者,先与小柴胡汤。呕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烦者,为未解也,与大柴胡汤,下之则愈。

“太阳病,过经十余日”者,此太阳病,过经十余日,而不得以自解,是为正邪之相持,其病未传他经也。
“医反二三下之”者,此病之仍在于太阳,须治当发汗,医反二三下之,是为一逆而再逆,其邪气必陷入于里也。
“后四五日,柴胡证仍在者”,此下后四五日,少阳之柴胡证仍在,是为下后邪陷少阳,而见有柴胡汤证也。
“先与小柴胡汤”者,此当据证以用方,先与小柴胡汤,转少阳之枢,以祛其邪,必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也。
“呕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烦者,为未解也,与大柴胡汤,下之则愈”者,此服小柴胡汤,其呕当止。反而其呕不止,更见心下急,郁郁微烦者,此乃邪不在经,而入之于腑,是为少阳病未解也。
少阳病,邪在于经者,当与小柴胡汤和之;邪入于腑者,当与大柴胡汤下之。前代注家,均将大柴胡汤解作少阳阳明并病之方。究其根由,概不知大黄亦有通利胆腑之功,故而得有此误也。后165条:“伤寒发热,汗出不解,心下痞硬,呕吐而下利者,大柴胡汤主之。”可见此条,是为少阳之腑病,并非少阳阳明并病也。
大、小柴胡汤皆为临床常用之方,而方之所治,有经腑之不同。小柴胡汤所治为经病,大柴胡汤所治为腑病,此经腑之病不同,而用方有别也。小柴胡汤所治之经病,前已言之,今再论大柴胡汤所治之腑病,则少阳之为病,始得其全也。
:本条论少阳腑病之辨治。
大柴胡汤方
柴胡 半斤  黄芩 三两  芍药 三两  半夏 半斤  生姜 五两 枳实 四枚  大枣 十二枚
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温服一升日三服一方加大黄二两若不加恐不为大柴胡汤
柴胡汤方有大小,其所治之病不同;小柴胡汤为经病之方,大柴胡汤为腑病之方。大柴胡汤不用人参、甘草者,因其邪气入腑,而不可补之也;加枳芍、大黄者,因其腑中之结实,而须当下之也;增生姜之量者,因其呕吐不能止,而须当重用也。与大黄之少者,因其病非为大实,而勿须多用也。
大小柴胡汤中,其所以俱用柴芩者,因病之皆属相火,而须当散热也。其所以俱用半夏者,因病之皆属木郁,而须当去痰也。小柴胡汤之所治,为少阳之枢转无力,而病在于经,故用人参以补虚;大柴胡汤之所治,为少阳之木火内盛,而病在于腑,故用枳芍、大黄以泻实。是为少阳病,有经腑之分与虚实之别也。
医案
1.头痛
聂某,女,20岁。行经后十天,暴起头痛,初由两太阳穴,次后波及前额,尤以发际至巅顶,痛如椎刺,碰撞墙壁。发病七天尚未大便,心下痞结,间常言语恍惚,不思饮食,并呕吐涎沫,腹痛。曾两次去人民医院急诊,疑为“癔病”,给予镇痛安神之剂,治疗十数日,病复如故,决计改服中药。患者表情极为痛苦,颜面潮红,语言寂然,舌苔黄白,舌中有直形裂纹,脉来沉细而数。审系病源于“血室蓄热”,询及先期经行量多,色紫黑,未几即见头痛如裂,面红目赤,呕逆妄语等证相继出现,可知蓄热未尽,复因经后劳顿饮冷,感冒风邪。且头为诸阳之会,经曰:“伤于风者,上先受之。”是以血室蓄热积久,移于阳明,乃挟风邪,上行巅顶,侵扰清空而致气血逆乱也。治宜先行清泻实热,拟大柴胡汤加减,外解风邪,内泻热结。
处方:柴胡15g,黄芩12g,枳实12g,赤芍12g,芒硝12g,锦纹12g,青皮12g。
外用白芷30g疏风安上,石膏60g清降火热,薄荷脑为引,开水调敷头部,顷刻头痛顿减。
复诊:二剂下咽,大便通,惟目眩头晕,改用川芎茶调散,专清头目风热,并加“更衣丸”频服。大便畅通,诸证如失,仅五天安然复常。追访三月,未再发。(《湖南省老中医医案选》)
:本例头痛,暴起而甚剧者,此“诸逆冲上,皆属于火”,邪气入于少阳也。发病七天,尚未大便者,此邪气兼入阳明,病合于燥气也。心下痞结,不思饮食,言语恍惚者,此燥火之气内壅,扰之于心神也。呕吐涎沫者,此津液为邪气所伤,化为涎沫,逆而上行也。颜面潮红,舌苔黄白,中有裂纹者,此燥火之为病,有舌象之可征,病在于内,而形见于外也。询知月经先期量多,色紫而黑,可知为血室中早有蓄热,阴经之血热,与阳经之燥火相挟,升之于上,故病为头痛如裂诸证。与大柴胡汤加芒硝,以下少阳阳明之里实,其病自愈矣。
外用白芷、石膏、薄荷脑为引,开水调敷头部以敷之,顷刻头痛顿减者,此既内治其本,复又外治其标,标与本兼治,而其取效为速也。
2.胆囊炎
李某,女,患胆囊炎,右季胁部有自发痛与压痛感,常有微热,并出现恶心,食欲不振,腹部胀满,鼓肠嗳气,脉弦大。投以大柴胡汤加味:柴胡12g,白芍9g,枳实6g,川军6g,黄芩9g,半夏9g,生姜15g,大枣4枚(擘),金钱草24g,滑石12g,鸡内金12g。
连服7剂,食欲见佳,鼓肠嗳气均大减。再进原方4剂,胁痛亦轻。唯微热未退,改用小柴胡汤加鳖甲、青蒿、秦艽、郁金治之。
仲景《伤寒论》大柴胡汤,以柴胡疏解少阳胆经之热,更有黄芩助之,枳实合芍药能除心下郁塞感,大黄能导瘀热下行,半夏、大枣以和胃,重用生姜以制止呕恶。再加金钱草利胆清热,滑石利尿泄热,鸡内金克化积热,此方用治黄疸及胆结石亦有效。(《岳美中医案集》)
:大柴胡汤主治少阳腑病,其证为“心下急,郁郁微烦”。与今时之所谓胆囊炎者,其所见之证无异。此例病人,症见右季胁部有自发痛,与压痛感者,是为少阳腑病之已成,而证为心下急也。恶心与食欲不振者,是为少阳经病之未尽,而仍见烦而不呕,嘿嘿不欲饮食也。更有腹部胀满,鼓肠嗳气者,此木火之气,内及阳明,而胃气不行也。脉弦而大者,此脉弦者主于少阳,弦而大为病进,是为少阳病由经入腑,而脉证皆备也。大柴胡汤为少阳腑病之方,故用之而得效,服后胁痛减,微热未解者,此其腑病虽解,而经病仍有未尽,改用小柴胡汤和之,则病皆得愈矣。
3.急性胰腺炎
蒋某,男,19岁。1973年4月8日初诊。患者午饭后骤然起病,左上腹剧烈疼痛,拒按,腹胀满痛,左肩部有放射性疼痛持续不解。发热恶心,呕吐,口渴饮不多,尿短赤,大便秘结,已四日未行。舌质红、苔黄腻,脉弦数。检查:左上腹部肌紧张,压痛,反跳痛明显。实验室检查:白细胞总数13.500/mm 3,中性80%,淋巴20%,血淀粉酶测定:256单位(文氏法),尿淀粉酶测定512单位,诊为急性胰腺炎。给予抗生素,镇静,解痉等药物未效,改用中药治疗。
证属脾胃实热阻滞,致使升降失常,治以清热去实,通里攻下。方用大柴胡汤加减:
柴胡12g,黄芩9g,半夏9g,生大黄9g(后入),蒲公英30g,连翘30g,白芍9g,桃仁9g,芒硝9g(冲服),生甘草3g。
上方服两剂后,腹痛大减,大便已通,能进稀粥。继以原方出入,加焦三仙醒脾和胃,服完四剂后,症状消失。按原方出入带回三剂,并嘱注意休息,以巩固疗效。(《金匮要略选读》)
:本案患者症见左上腹剧烈疼痛,拒按,腹胀满痛,左肩部有放射性疼痛,持续不解,发热恶心,呕吐,口渴饮不多,尿短赤者,此病之属于少阳,不在于经而在于腑也。更见大便秘结,已四日未行,舌质红、苔黄腻,脉弦数者,此兼有阳明之里实也。所以二阳之腑病皆有者,此少阳之里即是阳明,木火之气内盛,故而少阳之腑病,传入于阳明胃腑,是为势之必然,故而两经之病,同时俱见也。
小柴胡加芒硝汤,是为少阳经病,内合阳明腑病之方。今病为少阳腑病,内合于阳明腑病,故改与大柴胡汤加芒硝,两者同时而治,又有何疑焉。更加蒲公英、连翘、桃仁者,此不过用其清热解毒,以增其功,是为后世之常法,并无他义也。
4.便秘
李某,女,26岁,四川人。产后13天突然高热,体温39~40℃。头昏耳鸣,寒热往来,出汗多,面赤心烦,食纳不进,便秘13天。曾用西药解热剂和抗生素输液等,治疗一周,疗效不显。持续高热,大便秘结。患者于1972年11月入院,改以中医诊治。
患者症状如前,作者当时参加会诊。初诊认为便秘是主要矛盾,其引起高热故治以通便为主。拟用大黄、芒硝之品。但鉴于过去医者有产后不得利,利者百无一生,大黄、芒硝等似难轻用之说,故不敢用。而按常见之产后血虚发热、便秘,以调补气血,润肠通便论治。处以八珍汤加火麻仁、肉苁蓉等补润之品,服药后未有好转,反趋恶化,便秘已二十七日。再诊时对患者细察全部病情,反复研究,觉患者高热,并非血虚伤津之发热,而是少阳阳明同病,邪热内结,引起便秘,属实热证。治宜祛邪清热,泻下通便,改用大柴胡汤加减。
处方:柴胡、黄芩、党参、大黄各9g,赤芍6g,芒硝3g,甘草6g。
以柴胡、黄芩去少阳邪热,因夹杂阳明腑实,须表里双解,故用大黄、芒硝、赤芍以逐去邪实热结,并重在泻下通便,不拘泥前人产后忌用之说。再佐党参、甘草补脾益气生津,以扶正祛邪。服后高热消退,泻下如羊粪样硬便多次。调养一周,病愈出院。[胡永安.产后高热[J].新中医,1974(2):28.]
:此案病在产后13天,突发高热,症见头昏耳鸣,寒热往来者,此邪气入于少阳也。汗出多,面赤心烦,食纳不进者,此火气之为病,其势为盛也。便秘13天之久者,此少阳之相火,有伤于胃津,上焦不通,津液不下也。与小柴胡汤,转少阳之枢,方中之柴胡有推陈致新之功,药力略逊于大黄,服之其便秘自去矣。鉴于病在产后,利者百无一生之说,此不知少阳受邪、大便不下之用法,反用八珍汤以补虚,参以润肠通便之药,其方虽为平和,而其功效难言也。
再诊时经过反复研究,始知为少阳、阳明同病,属于邪热之内结,乃改用大柴胡汤加减,而实则更佐以党参、甘草,亦未尝不顾其产后之虚也。泻下羊粪样硬便多次者,是为用法之甚当,而用方未误,故令胃中之燥结,从下而解,其病始得痊愈。由此可见六经中诸方,用之治疗百病,无有不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