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3月的夜风带着初春的冷意,奥迪 A8的防弹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雾。林明坐在后排,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戒指轻轻叩击着真皮座椅,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司机老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注意到老板转动戒指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些,像是某种无声的焦虑。
“老板,目标已进入指定区域。”老陈的声音像块被打磨过的铁皮,冷静而钝重。他按下中控台上的按钮,车载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子在街角徘徊的画面。她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纤细的脖颈,颈间戴着一条银色项链,吊坠是片小巧的枫叶——那是林明特意让老陈准备的,与许幼禾大学时期戴过的款式一模一样。
林明盯着屏幕,眼神逐渐变得锋利。女子名叫阿芳,二十四岁,曾因盗窃罪入狱,三个月前刚出狱。档案里提到她有个患白血病的弟弟,需要定期化疗。这些信息像拼图般在林明脑海里成型,他知道如何用最精准的力道捏住别人的软肋。
“让她上车。”林明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谈论一件办公用品。老陈点点头,拿起对讲机:“行动。”
阿芳钻进副驾驶座时,身上带着股浓烈的茉莉香水味,与车内的皮革气息碰撞出微妙的违和感。林明闭着眼睛,却在闻到香味的瞬间皱起眉头——太浓了,比记忆中的味道重了三分。他转动戒指的手指顿了顿,开口道:“摘了吧。”
阿芳一愣:“老板,什么?”林明睁开眼,目光落在她的项链上:“装饰品。”老陈立刻会意,伸手替她摘下项链,扔进车载保险箱。阿芳的手在腿上轻轻发抖,粉色指甲油磕在真皮座椅上,留下细微的痕迹。
“照片呢?”老陈问道,同时启动车辆。奥迪缓缓驶入车流,防弹轮胎碾过路面的接缝,发出低沉的轰鸣。阿芳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闪过她与目标人物——许幼禾丈夫——的床照,男人的脸被马赛克处理,只露出肩膀上的胎记。
林明扫了一眼,满意地哼了一声。那个胎记是他让私家侦探特意确认过的,确保仙人跳的陷阱万无一失。他看向窗外,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许幼禾的丈夫也是这样搂着她从夜市走过,手腕上的银表闪着冷光。
“记住规则。”老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三小时内离开本市,用假身份证住店。手表不许摘,定位器每周更换电池。”他扔给阿芳一个黑色手包,里面装着十万现金,“这是首付,事成之后还有尾款。”
阿芳捏着手包的拉链,突然开口:“老板,能不能多给点?我弟弟的治疗费……”“规矩就是规矩。”林明冷冷地打断她,“你该庆幸自己还有讨价还价的力气。”他抬起手,车内灯光亮起,阿芳这才看清他袖口的刺青——那是朵枯萎的野莓花,周围缠绕着拉丁文“Per Aspera Ad Astra”(历经艰辛,终达星辰)。
车子在郊区停下,老陈打开后备箱,里面堆满了监控设备和伪造的证件。林明下车时,皮鞋踩在碎石子上发出脆响,他抬头望着满天星斗,突然想起古井边的夜晚,那时的星星比城里的亮得多,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玻璃弹珠。
“老板,该回去了。”老陈递来一件黑色风衣,“太太今晚有应酬,家里没人。”林明接过风衣披在肩上,突然问道:“沈薇最近常去博雅小学?”老陈的眼皮跳了跳,他知道老板对太太的行踪了如指掌,却还是谨慎地回答:“是的,她在筹备校庆活动,担任校董。”
林明哼了一声,钻进车内。阿芳已经下车,粉色连衣裙在夜风里飘得像面褪色的旗。他摸出手机,点开沈薇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她与博雅小学学生的合照,配文“教育是照亮未来的光”。照片里,她戴着那枚翡翠镯子,笑容温婉,却让他想起 1998年那个替他顶罪的少女,眼神里藏着同样的坚定。
“查一下她最近接触的人。”林明突然说,“尤其是许幼禾的女儿。”老陈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意识到老板对许幼禾的执念已经超出了简单的报复,开始威胁到现实中的婚姻。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按下蓝牙耳机,联系私家侦探。
回到林宅时,客厅的水晶灯亮着,却空无一人。林明解下风衣扔在沙发上,闻到残留的茉莉香水味,突然一阵烦躁。他走进书房,打开保险柜,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文件,最底层是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乳牙、弹珠、蜡笔画,还有许幼禾大学时期的课表。
他取出蜡笔画,看着青蛙周围的荷叶,突然想起沈薇说过:“幼禾姐画的青蛙太孤单了,我帮它添了点朋友。”那时的沈薇穿着蓝布衫,手指沾着颜料,眼睛里映着午后的阳光。现在的她总是穿着套装,翡翠镯子在键盘上敲出清脆的响,像在给他们的婚姻倒计时。
手机突然震动,是老陈发来的消息:“阿芳已抵达汽车站,手表定位正常。”林明回复:“继续监控,有异常立即汇报。”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夜景。远处的博雅小学正在扩建,挖掘机的灯光像只红色的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凌晨两点,林明被浴室的水声惊醒。沈薇穿着浴袍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翡翠镯子在她手腕上晃出一道绿光。“吵醒你了?”她擦着头发,语气里带着疏离的客气,“今天陪教育局的人吃饭,回来晚了。”
林明看着她颈间若隐若现的吻痕,想起老陈调查到的资料:沈薇最近常与博雅小学的新任校长共进晚餐。他转动戒指,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累吗?”沈薇一愣,抬头看他,却只看见他眼里的倒影——那是她自己,带着警惕与疲惫。
“还好。”她轻轻抽回手,“你呢?最近好像很忙,总见不到人。”林明松开手,看着她走向梳妆台,开始涂抹晚霜。镜子里,她的目光与他交汇,又迅速移开,像两只不敢触碰的蝴蝶。
“公司有点事。”林明站起身,假装不经意地翻看她的梳妆盒,里面躺着支茉莉香水,正是阿芳用的那款。他的手指顿住,想起许幼禾说过:“沈薇姐身上总有股肥皂味,还是茉莉香好闻。”那时的她们都还年少,不知道香水背后藏着多少故事。
“早点睡吧。”沈薇已经躺到床上,关掉了床头灯。林明站在黑暗中,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突然想起创业初期,他们挤在废品站的小屋里,沈薇总是等他睡着后才敢翻身,怕吵醒他。现在的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却隔了千里之遥。
他摸出手机,给老陈发消息:“查一下太太的香水购买记录。”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看见窗外掠过一辆粉色出租车,车里的乘客穿着类似阿芳的连衣裙。他眨了眨眼,再看时车已不见,只有路灯在雨幕中发出昏黄的光。
凌晨三点,林明在书房打开监控系统,调出阿芳房间的画面。她正坐在床上数钱,每数一叠就停顿一下,像是在计算弟弟的治疗费。林明看着她脖子上的红痕,想起目标人物抓扯项链的画面,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原来精心策划的陷阱,执行起来竟如此平淡。
他关掉屏幕,目光落在书架上的相框上,那是他与沈薇的结婚照。照片里的她穿着婚纱,戴着蝴蝶发卡,笑容灿烂。他伸手抚摸相框玻璃,突然发现右下角有道细小的裂痕,像极了 1993年那颗带裂纹的玻璃弹珠。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林明站起身,活动僵硬的肩膀。玉戒指在晨光中闪着温润的光,他突然想起沈薇送戒指时说的话:“戴上这个,就不会再走丢了。”那时的他以为这是承诺,现在才明白,这是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