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内视周旋与寒潭疑云

“砰！砰！砰！”

砸门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下都狠狠敲在陆衍紧绷的神经上。陈通那气急败坏的吼叫穿透破门板，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幸灾乐祸：“陆衍！聋了吗？执法堂的大人亲至！再不开门，视为抗命！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冰冷的四个字，带着宗门铁律的森然寒气，瞬间浇灭了陆衍刚刚破境而生出的那点微弱暖意。丹田里那缕新生的、温热的灵炁流，此刻仿佛也冻结了。

执法堂！那是青岚宗掌管刑律、纠察不法、手段酷烈的地方！寻常弟子见了都要绕道走，何况他一个刚摆脱“废柴”名头、浑身是伤、还藏着天大秘密的底层杂役？

跑？重伤之躯，门外至少三人（陈通加两个壮汉，还有执法堂的人），插翅难逃！

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唯一的生路，只有面对。用这刚刚获得的【内观境】能力，用这十年在底层挣扎磨砺出的隐忍和急智，去周旋！去赌一线生机！

陆衍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尘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刺入肺腑，却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眼中最后一丝慌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死水的沉寂和孤狼般的警惕。

他迅速动作：

抹去痕迹：用破布飞快擦掉嘴角和掌心的血迹，拍打掉身上明显的灰尘。

收敛气息：调动那微弱的新生灵炁，强行压制因重伤和破境带来的气血波动，将气息收敛到最低，伪装成虚弱疲惫的模样。同时，意念沉入体内，引导那“离火镇封符”的力量，尽可能内敛，将自身灵枢的异常波动掩盖。

制造假象：挣扎着起身，故意弄出些虚弱的响动（碰倒一个破瓦罐），然后一步一挪，动作迟缓而艰难地走向门口，嘴里发出压抑的咳嗽和呻吟。

“来…来了…”他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浓浓的“病气”，颤抖着手，费力地挪开抵门的粗木棍，拉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刺眼的阳光涌入，陆衍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门外，陈通一脸阴鸷得意地站在最前面，他身后是两个依旧抱着胳膊、满脸横肉的外门弟子。而在这三人侧后方半步，站着一个身着青色劲装、面容冷峻、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这青年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就自然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他腰间悬挂着一枚黑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法”字——正是执法堂弟子的标志！其修为深敛，但陆衍刚刚获得的内视能力，却敏锐地感知到对方体内气血如汞，灵炁流转圆融而强大，远非陈通之流可比！至少是【通玄境】甚至更高的存在！

“孟师兄，您看，这就是那废物陆衍！昨夜寒潭异动，这小子行踪诡秘，嫌疑最大！”陈通立刻指着陆衍，语气谄媚又带着煽风点火。

被称作孟师兄的执法弟子，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陆衍。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陆衍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浑身上下都被看了个通透！他强忍着不适，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微微摇晃，一副随时会倒下的虚弱模样。

“陆衍？”孟师兄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抬起头来。”

陆衍依言，艰难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黯淡无光，嘴唇干裂带着血痂，额头上还残留着冷汗的痕迹。他刻意让眼神显得空洞、麻木，带着底层杂役特有的畏缩和疲惫。

孟师兄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沾着泥污、破损的单薄衣衫，最后落在他那明显不自然下垂、肤色暗沉的左臂上。

“你昨夜在何处？”孟师兄的问题直截了当，没有任何废话。

“回…回大人，”陆衍声音虚弱沙哑，断断续续，“弟子…弟子昨夜在…在屋里…咳咳…前几日采药…伤了风寒…咳…一直没好利索…头晕得厉害…早早就躺下了…”他一边说，一边又剧烈咳嗽起来，身体佝偻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放屁！”陈通立刻跳出来，指着陆衍的鼻子骂道，“孟师兄，您别听他狡辩！这小子肯定撒谎！他昨天寅时还去后山药圃采过夜露草！赵管事可以作证！后来就不见了人影！寒潭出事的时候，他绝对不在屋里！”

“哦？”孟师兄的目光转向陈通，带着审视，“赵管事？”

“是是是！”陈通连忙点头哈腰，“赵管事吩咐他寅时三刻前采完东三区的草，这小子确实去了，采得蔫了吧唧的，交完差就不知死哪去了！寒潭那边动静那么大，他肯定听见了，指不定就是他搞的鬼！”他恶意满满地揣测着。

孟师兄没理会陈通的聒噪，目光重新回到陆衍身上：“寅时采药，交差后去了何处？寒潭异动，你可曾察觉？”

压力如山般压下！陆衍心脏狂跳，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虚弱和茫然。他调动起【内观境】带来的细微感知，不仅内视自身，更将一丝微弱到极致、几乎无法察觉的意念延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感知着眼前这位执法弟子的气息流动和情绪波动。

他能“感觉”到，这位孟师兄的气息沉稳冷冽，并无明显的怒意或杀意，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对陈通的指控，似乎也并未全信。

有门！

陆衍心中微定，继续用虚弱的声音道：“回大人…交完差…弟子实在撑不住了…头晕眼花…浑身发冷…就…就顺着后山溪流…想找点水喝…洗把脸清醒一下…结果…结果脚下一滑…摔进了溪水里…被冷水一激…就…就昏了过去…”他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寒颤，眼神里流露出后怕，“也不知昏了多久…醒过来天都快亮了…浑身湿透…冻得半死…挣扎着爬回来…刚换下湿衣服躺下…就…就被陈师兄他们叫醒了…”他指了指地上角落里一堆湿漉漉、沾着泥污的破布衣服（那是他昨夜寒潭之行前脱下的外袍，被他故意弄湿弄脏扔在那里），又剧烈咳嗽起来。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摔进溪水昏迷是假，但浑身湿透、冻个半死、挣扎爬回是真（寒潭之行后）。湿衣服更是现成的证据！

孟师兄的目光顺着陆衍所指，落在那堆湿衣服上，又扫过陆衍苍白虚弱、明显受寒的模样（破境暖流被压制后，重伤虚弱感是实打实的），以及那条不自然的左臂（摔伤？）。

“摔伤？”孟师兄的目光落在陆衍的左臂上，那暗沉的肤色和僵硬的姿态，确实像重伤未愈。

“是…是…”陆衍连忙点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摔下去时…左胳膊…磕在石头上了…疼得钻心…”

“把手伸出来。”孟师兄命令道，声音依旧冰冷。

陆衍心中一凛，依言伸出右臂。孟师兄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扣住了他的手腕！一股精纯而霸道的灵炁瞬间涌入陆衍体内！

陆衍浑身剧震！感觉像是被冰冷的毒蛇钻进了血脉！这股灵炁极其蛮横，在他干涸的经脉和初生的丹田气海中粗暴地扫过！它在探查！探查他体内是否有异常灵炁、是否有寒潭残留的阴邪气息、是否有修炼邪法的痕迹！

“离火镇封符”在陆衍意念的死死压制下，纹丝不动，只散发出微弱的内敛暖意，如同温顺的炉火。丹田那缕新生的灵炁更是微弱得可怜，在对方强大的灵炁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毫不起眼。

那股探查的灵炁重点扫过陆衍的左臂。左臂内残留的蚀灵寒气被“离火符”和新生灵炁压制着，又被陆衍刻意引导伪装成“阴寒淤伤”，在对方霸道的灵炁刺激下，散发出阵阵冰冷刺痛感。

孟师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感受到陆衍体内经脉淤塞不畅（被“蚀”堵塞的残留表象），气血亏虚得厉害（重伤失血加透支），丹田空空如也（新生灵炁被刻意压制忽略），只有左臂处有一股顽固的阴寒淤伤之气（伪装成功），与受寒摔伤的特征勉强吻合。至于修为？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别说引动寒潭异象，连个强壮点的凡夫都不如。

探查灵炁如潮水般退去。孟师兄松开了手，看向陆衍的眼神依旧冰冷，但那份审视中的凌厉似乎淡去了一丝。显然，陆衍这“废柴重伤病患”的形象和体内探查的结果，让他排除了对方是制造寒潭异动元凶的可能。一个连引气都困难的废人，怎么可能引动那等恐怖的异象？

“哼，废物就是废物！走个路都能摔成这样！”陈通在一旁阴阳怪气，显然对没能钉死陆衍很不甘心，“孟师兄，就算寒潭的事跟他无关，但这小子行踪不明，说不定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我建议把他带回执法堂，好好审一审！”

孟师兄冷冷地瞥了陈通一眼，那眼神让陈通瞬间闭嘴，冷汗直流。

“寒潭异动，灵力暴乱，残留阴邪侵蚀之气，非同小可。”孟师兄的声音不带感情，像是在陈述事实，“非寻常弟子可为。此事执法堂自有定论。”他最后看了一眼虚弱不堪、低着头瑟瑟发抖的陆衍，以及旁边那堆湿衣服，淡淡道：“你好生养伤，近日不得离开杂役峰，随时听候传唤。”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两个外门弟子和陈通连忙跟上，陈通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陆衍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道尽头，陆衍才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背靠着冰冷的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冷汗早已湿透了里衣，紧贴着冰冷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刚才那短短的片刻对峙，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比寒潭搏命还要凶险百倍！

他赢了第一步。靠着重伤虚弱的伪装、半真半假的说辞、提前布置的“证据”（湿衣服）、以及最关键的对自身状态（压制修为、伪装寒气）的精准控制，骗过了那位深不可测的执法弟子。

但危机远未解除！

“不得离开杂役峰，随时听候传唤！”这意味着他被盯上了！成了嫌疑人之一！执法堂对寒潭的调查绝不会停止！

陈通这条毒蛇，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左臂的隐患依旧存在。

更重要的是，他刚突破的【内观境】修为，微弱得可怜，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依旧如同蝼蚁！

陆衍挣扎着起身，将破门再次掩好。他盘膝坐回冰冷的地面，这一次，不再压制。丹田内那缕微弱却真实的温热灵炁缓缓流淌，如同细小的暖流，滋润着干涸的经脉，驱散着些许寒意和疲惫。内视之下，气血的流动、细微的损伤，都变得更加清晰。

力量！这是他安身立命、撬动命运的真正基石！

他看向角落里那堆湿衣服，又摸了摸依旧麻木刺痛的左臂，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寒潭疑云笼罩，执法堂的阴影高悬。他需要尽快恢复伤势，需要变得更强！需要彻底掌控“离火镇封符”，甚至…研究如何利用体内那团“蚀”的特性（BUG）！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本《经络异变考》和冰凉的青铜残片。前路凶险，但至少，他手中已经握住了钥匙——知识，和洞悉“代码”的眼睛。

杂役峰的平静，已被彻底打破。暗流，正在汇聚成吞噬一切的漩涡。而他陆衍，必须在这漩涡中心，尽快长出足以搏击风浪的鳞甲！